「也許就因為不重要、沒意義,你才會不記得那些事,至於我個人的情緒我會想辦法克服。」她會忘記他,一如他不記得她,即使並不容易。
這麼說並不公平,她知道,但既然他都忘記了,而他目前的身份也改變不了什麼,那不如就讓一切埋葬在她心底。
「所以說,我們兩人之間的確有一些事發生,而你絕口不提是想吊我胃口。」他眼底閃動著某種光芒,似狩獵的黑豹,等著捕獲它的獵物。
她音量略微揚高,「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並不想攀權附勢。」
他輕哼,「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太無說服力,開個價,要多少錢才能買到你的秘密?」
夏仲夜面無表情,冷冷地凝視對面女子。
受到輕蔑對待,饒是脾氣再好的趙瀠青也動怒了。「你以前沒這麼功利,笑容滿面得像個陽光男孩,為什麼夢裡夢外的性格差異如此之大,一點也不像我坦率的老……」
看到他眸光一閃,她忽然察覺到一件可怕的事,三十歲的他正在對她使心機,故意用話激她,好套取他想要的真相。
「夢裡?」他捕捉到一個關鍵字,眼瞳微微瞇起。
「夏先生,不要再追究對你無益的事情。人要往前看,你的世界比我寬闊。」
而她不過是沙灘上一粒不起眼的小沙礫,潮浪一來,便被淹沒。
「仲夜。」他執意要她改口。
沒來由地,他沒辦法忍受她語氣生疏的喊他「夏先生」,越和她相處越感到熟悉,似乎他曾擁有過她,她對他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唯一的謎團是他不曾接觸過她這階層的女人,為何會有熟稔的感覺?他甚至不用猜也曉得她下一個動作是聳聳肩,偏過頭露齒一笑。
「好吧!仲夜,如果你堅持,不過我還是得強調,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我認識你不代表我們是朋友,一時的好奇不算是犯罪。」聳聳肩,她側過頭,指尖撫著杯緣低笑。
面對她的敷衍,他黑眸倏地一瞇,沉冷地瞪著她。「夢裡是什麼意思,你去過我的夢中?」
「你……你胡說什麼?哪有人能自由地進出別人的夢……」她驚慌得白了臉,差點推倒面前的杯子。
趙瀠青微顫的指尖洩漏了她的不安,她試著深呼吸平息心底的紛亂,不想自亂陣腳。
「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絞手,神色慌亂地想粉飾太平。」幾乎在這一刻,他了悟了一件事。
她一聽,亡羊補牢的將手收放在桌子底下。「不要打開潘多拉的盒子,我請求你。」
「我有什麼好處?」他話語極輕的提問。
「你還想有什麼好處?你根本沒有任何損失,還……」佔盡所有便宜。
趙瀠青沒想過自己也有想使用暴力的一天,狠狠朝他鼻樑揮下一拳,大聲數落他得寸進尺,把她的真心當成談判的籌碼。
他真是一位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不管是壞是好,一律要掌控,不容許不確定的因子存在。
現在想想,夢果然是騙人的,她識人不清的被偽裝的他所蒙騙,一時不察的落入他的愛情陷阱。
「還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他好整以暇的靠上椅背。
抿起唇,她小有怨懟地圓睜大眼。「早知道你這麼可恨,我就不幫你了!」
她嘴上說著無情話,可真遇到那種事,她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不論他的性格有多惡劣,助人從惡夢中脫困,她責無旁貸。
只是她會守著心,不再輕易被他打動,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我不記得你幫過我,這時候索惠顯得你心思不單純。」見她握起拳,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夏仲夜難得起了興味,嘴角微勾。
聞言,她真的很想動粗。「不要捉我的語病,全是無意義的牢騷,你可以當作沒聽見,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面。」
該割捨的不能有留戀,她早該清醒了,他不是她要得起的伴侶。
他哼笑,抓起她的手,一根根扳開。「由得你作主嗎?我對自己作過的夢相當感興趣,尤其是你就在我身邊,喊我一聲……」
「不是老公,那是假的,我們的婚姻不成立。」趙瀠青有些慌了,急著封住他的口。
「我想說的是你喊我的名字,沒想到……」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低啄,眼中迸出令人心智迷亂的光亮。「告訴我,你是不是織夢?」
在他昏迷不醒期間,唯一記得的是清醒前撕心裂肺的呼喊,由他的喉嚨發出。
「不是,我姓趙,水邊瀠,青色的青,趙瀠青。」一名熱中解剖學的女法醫。
他眼色微陰,笑聲出人意表的低沉。「很好,你讓我覺得日子開始有趣了。」
「有趣?」看他凝眸一嘲,她忽生不祥預感,感覺有片烏雲飄過頭頂。
趙瀠青笑不出來,不甚樂觀的想著,平靜的日子可能不保了。
第3章(2)
一個男人能有多卑鄙?
由滿臉怒色的趙瀠青身上得以印證,她便是夏仲夜淫威下的受害者,且全無申訴管道。
事情的發展如她所料,不安寧的日子開始,低厚的雲層又濃又密,隨時會颳風下雨,雷電交加。
他權勢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真的到了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步!這個忙到沒時間坐下來吃完一頓飯的男人,居然還能分出心思找她麻煩,讓她叫苦連天。
有人會為了借調一名法醫而撒大錢嗎?眼睛眨也不眨地捐出台幣一億,聲明要添置最新型的檢驗儀器,協助警方辦案。
但他是有條件的,受到饋贈的檢察長連考慮都不曾,爽快地出借他名單上的人選,也就是她,期限三個月。
看到法警親自送到手中的公文時,她真是無言了。他這般大費周章,不怕血本無歸嗎?
「我要怕就不會下重本,你可以由此看出我對一件事的堅決,順便思考你有多少能耐能跟我鬥。」錢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得到什麼。
自認修養甚佳的趙瀠青忍不住小有火氣。「你未免太瘋狂了,為所欲為,全然不顧及他人感受,根本和流氓沒兩樣!」
「我沒見過你生氣對吧?」至少她的這一面是陌生的,他並不熟悉。
「因為我認識的你可愛多了,不會做出無理的要求,更遑論以勢凌人。」落差大到她無法適應。
簡直是性格迥異的雙胞胎,一個爽朗愛笑,個性直率,從不在她面前擺臉色,全心愛著她;一個嚴峻冷漠,性情老成得近乎固執,整天板著臉不苟言笑,好像生命裡缺少值得高興的事。
她常常會無所適從,腦子裡想的他和現實的他兜不起來。
「可愛?」夏仲夜眉頭一皺,不甚愉悅。「別再讓我聽到這個可笑的形容詞,它不適合我。」
「現在的確不適合,如果你肯高抬貴手,別再為難我,對你我都好。」看著他全無笑意的冷顏,她的心情很低迷,感覺自己擱在心上的那個人正在瓦解,逐漸顯露她所不瞭解的真實性格。
她愛的人在死去,取而代之是一面牆,她看不見牆後的他,也不知該用什麼方式和他相處,只能慢慢地摸索,讓愛著他的心冷卻。
「這是你的想法,我在為難你?」她看不出他做了多少退讓嗎?她是第一個讓他改變原則的人。
夏仲夜仍然少有表情,僅有的動作是挑高眉,給予一記譴責的眼神。
「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成天像沒事人的閒晃,上回在墓園發現的女屍尚未解剖,冰櫃內還有七、八具屍體等著我,同事沒法幫我分擔,他們也有忙不完的公事……」要她放著不處理,絕非是負責任的態度。
他舉起手,阻止她的埋怨。「你不妨動手整理辦公室裡的文件。」
她一聽,倏地瞪大眼。「你知不知道我的專長是什麼?把老虎送進河裡,河馬丟上高山,你完全放錯位置了,我做不來秘書的工作。」
「我有私人秘書。」她還不夠格。
趙瀠青一臉氣結的環視他氣派的辦公室。「你到底要我來幹什麼,悶死我是你最新的消遣嗎?」
她是閒不下來的人,喜歡忙碌的生活,整日放空她容易胡思亂想,陷入焦慮不安。
其實這也是織夢者的苦處,身體疲累不堪才不易作夢,一沾床便能進入深層睡眠,不用時時擔心會不慎走進他人的夢。
這些年的歷練她已能控制自如,不會一有感應,便遊走夢與夢之間,不過若精神許可,她還是會克制不住想去「逛一逛」的念頭。
「你不覺得我在寵你,讓你有充分的休息和自己的時間?」她眼下的黑眼圈非常刺眼,讓他看得很不痛快。
「寵……寵我?」她驚得兩眼大睜。
夏仲夜臉色忽陰的一瞠目。「有必要驚訝到像見鬼嗎?2012的世界末日尚未到來。」
「……你的另類寵法教我受寵若驚。」他讓她如墜五里霧中,沒法猜透他詭譎的心思。
有時候她會從他身上看見二十五歲的夏仲夜,神色認真地打拼事業,一心要為死去的母親爭口氣,不讓父親的外遇對像太過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