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面剛撈起,一個又一個的客人接踵而來,而切著粉腸的女人像在辦案,一小段一小段的量著要切幾公分,他連煮七、八碗麵後,二十公分長的粉腸只切到一半。
他真沒看過有人笨到這種程度,拿個碗會滑手、滷肉飯的醬汁淋到自己頭髮、切菜切到掉滿地,給他一份油面下鍋還拿起碼表計時,面煮糊了,還一臉訝異的問面為什麼會變成一坨。
堂堂大總裁何曾施展手藝,煮東西給別人吃,又有誰敢不要命地要求他下廚,偏偏遇到她,不可能的事全發生了。
「阿夜,對客人要笑臉迎人,你不懂,我教你,不要擺出欠了你幾百萬的臭臉嚇我的客人。」那張臉是來討債的呀!也不怕小孩作惡夢。
「我天生就是這張臉。」笑不出來。
尤其在他非常火大的時候。
趙媽媽又忍不住嘮叨,「沒人天生冷冰冰,長得又不醜、人模人樣的,如果笑口常開,還不迷死一大票女孩子,像你這樣頂著一張死人臉難怪交不到女朋友。」
一旁洗碗的趙瀠青聞言,肩膀明顯縮了下。
「你女兒。」他冷著臉說。
「我女兒?」她揚起大嗓門,怕人家沒聽見似的嚷嚷,「你說的是哪一個,我有三個女兒,你喜歡紅紅還是藍藍?」
「青青。」她唯一沒唱到名的女兒。
「青青喲!你是不是搞錯了?她可沒承認你是她男朋友,你別剃頭擔子一頭熱,唬我老媽子。」
夏仲夜目光一閃地將湯勺往後一搭。「趙瀠青,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給你三分鐘時間。」
「三分鐘……」這是威脅嘛!一把大勺子距離她鼻前不到三公分,熱騰騰的湯勺還冒著白煙。
趙瀠青苦笑地轉過身,表情僵硬道:「媽,你不要找他麻煩,免費的幫手不好找,除非你想要我煮碗麵給你墊墊胃。」
青青煮麵……趙媽媽把手往胃的位置一放。她想那碗麵一下肚,她也差不多胃穿孔了,等著被送進醫院。
「這不是我要聽的話,再給你一次機會。」冷然的聲音再揚。
清亮眸子圓了些,嬌嫩粉頰染上嫣紅。「你別這個時候給我找事,晚一點沒人時,我再私底下……」
「你只剩下一分鐘了。」他開始倒數讀秒。
「什麼?你還真計時,我敗給你了……」哪有人這麼厚臉皮,糾纏著要正名。
「趙媽媽、各位養大我們姐妹的衣食父母,這位一表人才、風雅俊逸的掌廚者是我的男……呃,朋友,我們正在交往中,請多多指教。」
成了吧!大老爺,難為情的事她只做一次,絕無下回。
「什麼趙媽媽,我是你媽耶!你當我是客人呀!」沒大沒小,不倫不類。
趙瀠青把假笑掛著臉上。「也沒哪個做媽的逼女兒當眾出糗,八卦站站長當久了,連女兒都能賣,好狠心的親娘吶!」
「哼!不知好歹,我是幫你澄清,怕你被人指指點點,一個沒出嫁的女人身邊跟了個男人,傳出去多難聽,媽的苦心全給你當驢肝肺了。」居然說她是八卦站站長,平常閒來無事和鄰居聊聊天有什麼不對。
「還有你呀!我家青青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你得認真地對她,要是只想玩一玩,趙媽媽我肯定跟你沒完沒了。」
被指著鼻頭罵的夏仲夜悶不吭聲,一雙深潭般的烏瞳柔視頰色緋紅的小女人。
「媽,大老遠就聽見你的大嗓門,誰又讓你指著鼻子教訓了。」年紀大了要少發火,才會長命百歲。
一道風似的身影從外面刮進來,餓死鬼投胎般地先把一枚鹵蛋往嘴裡塞,再用油膩膩的嘴色往母親臉上親。
「你又回來幹什麼?一張口無遮攔的嘴惹禍了,老闆叫你回家吃自己。」髒死了,她怎麼養出一個髒小孩。
「真是的,媽,你太看不起我了,你女兒是最受老闆歡迎的精英,開除我是他的損失。」好餓,她餓得足以吃下一頭牛。「我要一碗炸醬麵,炸醬多一點,再放三、四片肉,蛋半熟打在上面,再給我一碗豆腐味噌湯,有加蝦子的……」
趙漪藍很忙,忙著點菜。
「想吃自己煮,我不是你的男傭。」夏仲夜冷眸一睨。
趙家老么很賊,烏溜溜的大眼一轉,雙手合十的央求,「拜託啦!姐夫,我真的很餓,待會還要趕到南投縣採訪名人政要,求求你行行好,賞我一口飯吃。」
一說完,她飛快地奔上樓,換下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改穿上正式的套裝,不同場合要有不同裝扮,當記者也需要一點門面來提升身份。
「姐夫?」聽起來滿順耳的。
夏仲夜嘴角微揚,甚至跟著店內播放的流行音樂一起哼唱,身體有節奏的擺動著,他熟練地下面、攪面,燙熟的蝦肉丟入味噌湯……
看得出來,他很適合小市民生活,雖然冷冽的氣勢和小吃店格格不入,可是仍有種違和的融洽感,讓他自然的放鬆,融入其中。
「不好意思,請給我一碗刀削面。」
柔膩中帶點嬌媚的嗓音如牛奶般清潤,輕輕淡淡的劃開笑聲連連的交談聲,注入一股細波。
「我們沒有刀削面……是你?」
笑意凝結,黑眸驟沉,眼前的粉妝麗人讓原本心情不錯的夏仲夜變得陰鬱。
第8章(2)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她不該在小吃店出現,也不該知道他的行蹤,就算是暫代他職務的上錦也僅知他有事待辦,真正的去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沒想到他的保密到家還是有了縫隙,讓人探知到下落,登門入室來找他。
「你好像很意外,你能來,我不能來嗎?這家店還滿乾淨的。」她落落大方的打量四下。
突然跑來個看起來很高雅的日本女人,小吃店裡的客人個個好奇得要命,豎起耳朵想偷聽他們在說什麼,又是什麼關係。
包括趙媽媽在內,一堆人是脖子越拉越長,身子都斜了一大半,半掛在四方桌旁,舉動明顯得讓人想不瞧見都不行。
「你想做什麼?這裡的風格不合乎你的品味。」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她掩唇輕笑,姿態嫵媚。「你怎會問我這麼好笑的事,當然是來找你,你讓我好訝異。」
那雙含笑的眼兒風情萬千,但是難掩一閃而過的冷意和嫉妒。
「回去,以你的身份不應該出現在此。」她該去的是五星級飯店,吃著法國大餐,手執波爾多紅酒。
「那你呢?你就該手持湯勺煮麵?我好難想像你在油膩的環境中大展廚藝。」她取出手帕,纖指優雅地想拭去他額上汗滴。
夏仲夜退了一步,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碰觸。「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回去你應該待的地方。」
「呵呵,真有趣,一間不起眼的小吃店有多大的魅力,能讓身價百億的大總裁紆尊降貴,也許我也該來學習學習。」她的視線越過男人的肩頭,十分冰冷的看向停下手邊工作,回視她的趙瀠青。
「出去,本店不賣刀削面。」他怒喝,身體倏地一移,擋住她不善的目光。
「那我改吃烏龍面好了,只要是你煮的,我連口湯都不剩,全喝個精光。」她笑得媚人,一副溫順的小女人模樣。
「沒有烏龍面。」他將湯碗倒叩,態度冷硬。
「日式拉麵呢?蕎麥面、廣島炒麵也成,我不挑嘴。」她不以為忤,繼續道。
他冷哼。「這是台式小館,盡點日式料理,你鬧夠了吧!」
「鬧……」她笑得更燦爛了,宛如盛放的吉野櫻。「我剛聽見有人喊你姐夫吶!活了二十五年,我還不曉得自己在台灣有個妹妹。」
敢喊他姐夫,她把她放在哪裡了,她的男人幾時成了別人的丈夫。
「羽田晴子,你最好適可而止。」他還肯給她面子就該知進退,別給自己找難堪。
羽田晴子?背一僵的趙瀠青神色複雜,暗自地垂下眼睫。
她的笑變冷了。「不介紹一下嗎?我倒想認識認識新姐妹……」
「不許再鬧,你給我出來……」他絕不能讓裡頭的女人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夏仲夜面色沉鬱地從大鍋子後走出,二話不說拉著她往外走。
兩人並未走遠,就在巷子口的景觀造景旁,店內的人看得見他們面對面交談,男的較強勢,一臉不快地抿著唇,女的嬌柔秀氣,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但是看得到卻聽不到,讓人有一絲絲埋怨,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講,非要遠離人群,簡直吊人胃口。
「是你在胡鬧還是我逾越了?別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年底就要結婚了,我光明正大地來見你有什麼不對?」她抬得起頭見人,坦坦蕩蕩。
「年底是你們私自決定的,我的意思是延一、兩年。」他還不急。
「你同意過的,當時我問你是否可以,你隨口應了一句『隨你高興』。」因此她已經著手婚禮事宜,還在日本訂購了價值千萬的「白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