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著眼,愧疚地說不出話來,明明很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但卻找不到語言的組織能力。
「如果你覺得在這個家待得這麼不開心,認為全世界的人都欠你,那你滾出去,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徐父氣得口不擇言,撂下狠話後,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找了條乾淨的浴巾包裹住啼哭不休的女嬰,要妻子進去換件輕便的衣服,準備去醫院。
汪君玲換好衣服後,恨恨地看著她說道:「徐沁濃,我承認自己對不起你的母親,但我從來都沒有想故意傷害她,但是你卻殘忍的傷害我的女兒,像你這麼壞的人絕對會有報應……你簡直是個惡魔……」
她心裡一陣刺痛,原來不只她待在這個家不快樂,他們也覺得她是一個多餘的角色。
她放棄任何為自己申辯的機會,任憑他們把她無心的過錯,扭曲成惡意的傷害。
慌亂中,她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兩人抱著哭鬧不休的女嬰匆匆跑下樓,偌大的房子又恢復了平靜。
她回到房間裡,抽出一幅放置在牆角的油畫裝進畫袋,然後胡亂塞了幾件衣服進背包裡,再從抽屜裡取出一串舊鑰匙,關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背著畫,撐著傘,在斜飛的雨勢中搭著公車來到昔日的舊家,在昏黃的街燈中尋找著她記憶的家。
門牌號碼依舊,但景致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的「家」已經變成一間髮廊,空氣裡沒有媽媽的氣味,只有濕答答的雨水濡濕她單薄的衣衫……
★★★
巨浚業搭著計程車來到沁濃口中的便利商店,一下車,就看見她一個人縮在門口,身上還穿著白天的粉色上衣和牛仔裙。
雨愈下愈大,她兩邊的袖子和肩膀幾乎都被雨水打濕了。
他有點錯愕她居然會這麼晚打電話給他,但話筒裡淅瀝的雨聲和吵雜的喇叭聲,讓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於是抓起外套、坐上計程車趕來見她。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巨浚業撐著傘走向她。
她抿緊唇,盯著鞋尖,沒有勇氣看他。
她以為可以回去以前的家,沒想到房子早就賣出去了,她想離開那個不快樂的地方,卻又發現整座城市這麼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在最淒惶無助的時候,她的心底突然浮現巨浚業的臉龐。
他抬起她蒼白冰冷的小臉,撥開被雨水淋濕的頭髮,發現她右側臉頰是腫的,上面清晰地浮現一個掌印,連嘴角都破了。
「誰打你的?」在說話的同時,巨浚業脫下夾克披在她冷得發顫的肩膀上。
他的外套殘留著他的溫度,一點一點地煨暖了她的肩膀。
她避開他審視的目光,不想回答。
「沁濃,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的目光往下移,瞥見她手中的背包和畫袋,儼然一副離家出走的模樣,心裡多少有了底,她應該是跟家人發生了爭執。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她幾乎絕口不提她的家人,印象中只有一次兩人到植物園閒晃,坐在荷花池前聊天時,她用一種驕傲的口吻說曾經和媽媽來這裡寫生過,而且那幅畫作後來還得了北區高中組油畫冠軍。
可是下一秒,她卻神色憂悒地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我上台領獎的畫面,也永遠無法分享我生活中所有的喜悅了……」
那時,他才明白原來她媽媽已經不在了。
「我……我可以去你家嗎?」她怯怯地說道,明明知道自己無處可去,但仍抑制不了離家逃跑的衝動。
如果巨浚業無法收留她的話,她只能坐火車去新竹投靠舅舅了。
「好。」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我要先打個電話回家,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他走進便利商店買了一張電話卡,撥了通電話回家,簡單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掛了電話後,他主動替她接過背包和畫袋,不經意地碰觸到她的手腕,她悶哼了聲,小臉皺成一團。
看到她的反應,他感到不解,於是拉起她的手,發現手腕到手肘的部位猶如沸水裡的番茄,紅腫一片,還凸起了水泡,顯然是燙傷的痕跡。
看著她細白手臂上的傷痕,他愣怔了半天,心痛到說不出話來,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這一切的苦痛。
「沁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眼底全是憐憫與疼惜。
她表情陰鬱,抽回手,聲音低低地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燙到的……」
驀地,他將她扯進懷裡,用力地摟住她單薄的身體,心底匯聚著心疼、不捨、憤怒等各種複雜的情緒,把他整顆心揪得緊緊的。
她的身體貼住他溫熱的胸膛,心急促地跳動著,他的肩膀很大很寬,寬得彷彿可以遮去雨傘外滂沱的大雨,他的身體好暖,讓她有一種安心踏實的感覺……
第3章(2)
他難掩激動的情緒,定定地承諾道:「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我絕對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事,你不是一個人……」
雖然他不知道她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她狼狽出走,以及臉上的巴掌印看來,肯定是受了許多委屈與苦楚。
他很想保護她、照顧她,為她遮風擋雨,但自己的力量實在太薄弱了,他什麼都沒法為她做。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眼淚不聽使喚地溢出眼眶,濡濕了他的襯衫,也弄痛了他的心。
半晌,她胡亂拉起外套的袖口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我們回家吧……」他一手撐著傘,一邊背著畫袋,站在路口招了輛計程車,兩人一起進入車廂裡。
入座後,巨浚業向司機報出地址,一路上,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她側著臉,凝睇著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看著一幕幕淒迷的景致掠過眼前,隨著車子愈往前開,她的心情愈是忐忑不安。
她這麼做會不會給巨浚業帶來困擾?但一時之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巨浚業凝視著她無助的臉龐,彷彿看穿了她心底的不安與擔憂,主動握住她冰冷的指尖,緩緩說道:「我很高興你能打電話給我……」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能為一個人付出的感覺真好。
沁濃將視線移到自己被握住的手,眼前浮現一層淡淡的薄霧。
愛情悄悄在兩人的心底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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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色愈來愈深,雨也愈下愈大。
一輛計程車停在住宅區內一間五層樓的公寓前,兩人共撐一把傘,打開鐵門,直接走上二樓。
鐵門才剛拉開,巨媽立即走到玄關前,接過濕淋淋的雨傘,一臉慈藹地說:「怎麼去這麼久呢……你應該就是浚業的學妹吧,快進來……這雨下真大,我看你身體都淋濕了……」
「媽,她就是徐沁濃。」巨浚業替她把畫袋放在沙發旁。
「巨媽媽,您好。」她怯怯地說,嘴角僵著一抹生硬的笑容。
「吃飯沒?」巨媽注意到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右側的臉頰還留著一個模糊的掌印,於是體貼地說道:「我去廚房幫你們煮麵,你先去沖個澡,把衣服換下來。」
沁濃一走進客廳,就看見訓導主任坐在沙發上,下意識地縮起肩膀。「主任好。」
「在家叫我巨爸就好。」巨克義佯裝看著報紙,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剛才在電話裡聽見兒子要帶個學妹回家,心裡多少有了個譜。
學校才那麼丁點大,他多少知道他跟一個美術班的女生特別要好,在不影響功課的前提之下,思想開明的他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那女生外表看起來清清秀秀的,雖然偶爾有些叛逆的行徑,但自從兩人走在一起後,乖張的行為倒是收斂很多,也不再是教官室裡的常客,算是個挺上進的孩子。
「巨爸好。」沁濃無助的眼神瞟向巨浚業。
「我先幫你把東西放到我房間。」巨浚業拿起畫袋,領著她走到靠近陽台的第一間房間,拉開門,開了燈,讓她先走進去。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無助地僵立在書桌旁,不安地東張西望。
「幹麼這麼客氣!」他拍拍她的頭,噙著一抹寬慰的笑容說:「你先去洗澡,等會兒我幫你搽藥。」
巨浚業轉過身,從衣櫃裡取出乾淨的浴巾和一套運動服遞給她。
她接過浴巾,又從背包裡取出換洗衣物,進入浴室裡。
他站在門外,看著她關上門後,才走回客廳。
「浚業,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巨克義放下手中的報紙,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巨媽也從廚房裡走出來,關心地追問道:「她的臉頰怎麼了,好像被打過,是跟家人發生爭執嗎?她家人知道她人在我們這裡嗎?」
「她家人應該不知道她要來我們家……而且她媽媽已經不在了……」巨浚業迎向雙親質問的目光,聲音澀澀地說:「她不只臉上被打了,手上也有燙傷的痕跡。」
「怎麼會這樣……聽起來亂可憐的。」巨媽媽喃喃說道,一聽到小女生沒了媽媽,手上又有傷,心疼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