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保也知道沒用,可還是忍不住要這麼想。「只有錦姑說的話,千歲才聽得進去,也只有她老人家敢制止他殺人,真希望她地下有知,能顯顯靈或是托個夢,勸勸千歲……」
「錦姑都已經過世五年,說不定老早就去投胎了,還顯什麼靈、托什麼夢?」另一個叫周順的奴才不禁潑了盆冷水。
李天保又歎了口氣。「唉!說的也是。」
「噓!」王小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們別再提錦姑,萬一讓千歲聽見,觸動傷心事,恐怕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周順和李天保連忙豎起耳朵,傾聽了下屋內的動靜,過了好半晌,還是靜悄悄的,心想千歲八成是醉倒了,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落回原位,看來今晚應該可以平安度過,直到天明。
元鎮才從宿醉中醒來,馬上感到頭痛欲裂。
他忍不住逸出呻吟,又倒回寢榻,等待疼痛緩解,不由得想起方纔的夢境……已經好多年不曾夢到了,當時年紀尚小的他不慎跌了一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是週遭的宮女、太監都沒人敢過來抱他、哄他,一個個躲得遠遠的,因為他是災星降世,誰跟他太過親近就會出事。
淚眼汪汪的他環顧著四周,只有一張張冷漠的臉孔,沒有半個人願意留在自己身邊,他真的好孤單、好害怕,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學會了不再哭泣,直到錦姑牽起他的小手,終於感受到人的溫暖……
結果連她也拋下自己走了。
走吧!全都走吧!
「來人!」元鎮粗聲吼道。
王小冬戰戰兢兢地來到寢榻前。「奴才在……」
「茶!」他捧著腦袋坐起身。
由於伺候肅王的差事無人敢接下,而王小冬又是錦姑生前親自挑選的奴才,因為有這層關係,加上人也夠機靈,反應又快,才有辦法存活到現在。
「回千歲,熱茶已經備妥了。」王小冬揚聲喚來早已恭候在外的奴才,要他們把打好的洗臉水端進來。
元鎮擦了把臉,又喝了茶,臉色才好一些。「什麼時辰了?」
「回千歲,辰時剛過。」王小冬轉身踱了開來,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捧了套常服,他一面伺候肅王著裝,一面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藉以判斷今早的心情好壞,接著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否要傳膳了?」
見主子沒有作聲,王小冬深知其意,往門外喊道:「傳膳!」
過沒多久,周順和李天保便將早膳送進來,同樣的,也偷偷地打量主子的臉色兩眼,接著又不約而同地覷向王小冬,見他頷首,表示肅王的心情不算太壞,都在心裡吁了口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這時,外頭揚起長史的求見聲。「啟稟千歲,下官有事稟報!」
「讓他進來!」元鎮吃了塊五花肉才開口。
李天保前去應門,讓長史進來。
門外的長史先深吸了口氣,這才跨進門坎,雖說王府屬官聽命於朝廷,負責監督藩王,若藩王有過,要即刻上奏,可皇上對肅王的種種殘暴行徑,多年來始終抱持著縱容的態度,只要不意圖謀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哪敢勸諫半句,甚至與之作對,還是自求多福吧。
「見過千歲!」長史拱手見禮。
元鎮又挾了一塊叉燒肉。「人已經趕出去了?」
「是,千歲,已經命人護送張夫人離開王府了。」在肅王眼中,自己這個長史的地位跟奴才差不多,可以任由使喚。
「嗯。」元鎮將筷子上的叉燒肉丟進口中,嚼了嚼,然後揮了下手,要對方可以退下了。
「下官還有一事稟報……」長史趕緊開口。「聽伺候西三所劉夫人的婢女說,今早劉夫人醒來,吐得厲害,是否該讓良醫所的人去一趟?」
「吐?該不會吃了什麼不該吃的?」元鎮不以為意地回道。
長史拱手回稟。「下官也問過,劉夫人這幾天的飲食與其他夫人無異,卻只有她吐得厲害,還聽伺候的婢女說這幾天都出現同樣的情形,只是今早特別嚴重,不禁懷疑……」
「懷疑什麼?」他皺起眉頭。
「不禁懷疑劉夫人是不是有喜了。」長史慎重地說。
元鎮愣了一下。「有喜?」
「不過這只是那些婢女妄自揣測,所以下官才會前來請示,是否讓良醫所的人過去把個脈。」若劉夫人真的有喜,這可是雙喜臨門,不只對肅王府,對千歲更是一件好事,說不定可以讓他的脾氣有所收斂。
對於這位劉氏,元鎮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如今可能懷了自己的骨肉,心情也就跟著大好。
他厲聲叮囑。「馬上命良醫副走一趟,務必仔細診斷。」
「是。」長史速速去辦。
不到半個時辰,良醫副已經來到前寢宮向元鎮報喜。
「恭喜千歲,劉夫人確實是喜脈。」
元鎮滿意地點了下頭。「孩子的情況如何?」
「目前還算安好,只是劉夫人孕吐的情況十分嚴重,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危險。」良醫副縮著腦袋,還是得實話實說。
「你說什麼?」元鎮怒不可遏地咆道。「一定要想盡辦法保住!否則本藩要你的腦袋!聽到了沒有?」
良醫副想到良醫正的下場,抖到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一連說了好幾聲「是」,馬上回去抓藥,好幫劉夫人安胎。
元鎮決定走一趟西三所。「備轎!」
「奴才這就去!」周順匆匆地往外跑。
王小冬和李天保抬頭看了下老天爺,祈求劉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千萬別出事,不然所有人都會遭殃。
當元鎮坐著軟轎來到西三所,走進其中一間廂房,就聽到女人的嘔吐聲,自然氣味也不好聞。
婢女們見到他進門,全都慌了。「千歲!」
「千、千歲……」靠坐在床頭的劉夫人滿臉驚惶,急忙要起身見禮。
元鎮瞅了下她吐到慘白的臉蛋。「不必多禮,安胎要緊。」
「是,千、千歲……嘔……」難得聽見千歲說出這麼體貼的話,劉夫人卻是高興不起來,因為只要想到王妃娘娘企圖打掉孩子,他在一怒之下,就把李嬤嬤給殺了,可見得有多想要個兒子,萬一孩子保不住,自己也別想活命了,可吐成這樣,連良醫副都皺著眉頭,心裡就更加不安。
元鎮掃了在場的婢女一眼。「好好伺候你們的主子!」
「是。」一干婢女抖了又抖,直到聽見腳步聲離去,才敢抬起頭來。
劉夫人撫著小腹,虛弱地喃道:「你可不能有事……」
「一定不會有事的……」
「夫人放心……」
婢女們除了口頭上安慰,也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
不到中午,劉夫人有喜的事自然也傳到了後寢宮。
「……已經一個多月了?」趙晴只是單純地關心,便多問了幾句,並沒有因為妾室懷孕而生氣、嫉妒,她現在的狀況有些詭異,也根本不知要吃哪門子的醋。「還吐得很厲害?」
銀屏點了點頭。「奴婢是這麼聽說的。」
「還好我不會想吐。」她拍了拍胸口,慶幸地說。
金香有些擔心。「沒想到劉夫人也有喜了,可別讓她生下兒子。」
「為什麼?」趙晴不大明白。「你們千歲不是很想要兒子嗎?」
「嫡長子也得要娘娘生才有用。」金香說出重點。
她有些懂了。「萬一我真的生了女兒,也只能認了。」古代對於嫡庶之分的要求很嚴格,只是這種事她也幫不上忙。
「那麼娘娘就得拚命再生一個,第二胎肯定會是世子。」銀屏說得輕鬆,可讓趙晴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我才不要!」趙晴用力搖頭。「我跟你們千歲一點都不熟,想到要跟他上床,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要我跟一個才見過兩次面,還口口聲聲說要殺了我的男人滾床單、生孩子,我說什麼都不要。」
第2章(2)
上床?滾床單?
對於主子怪怪的用詞遣字,兩個婢女已經漸漸見怪不怪,兩人交換了下意見,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
「娘娘現在有孕在身,千歲不希望動了胎氣,所以才沒到後寢宮過夜,等到世子出生,也是躲不掉。」金香笑道。
趙晴一臉苦瓜。「我不要!」
「娘娘……」銀屏試著說服她。
「你們說什麼都沒用,我絕對不要!」每個女孩子的第一次,都想獻給自己喜歡的男生,趙晴也一樣。
輪到金香加入。「娘娘……」
「我不要!」她好想哭。
不過幸好還要再等五個月左右,孩子才會出生,這種尷尬的問題還是等到那時再來煩惱,趙晴不禁自我安慰地忖道。
當晚,她在睡夢中被小孩子稚嫩的格格笑聲給吵醒,她掀動了下眼皮,張開眼睛,又看到之前曾經出現過的小正太。
小正太就站在她的床頭,衝著趙晴笑彎了眼,他的皮膚白皙,兩頰又Q彈,不知怎麼讓她想起了布丁,那是趙晴最愛吃的零食,小時候不想待在醫院,總是吵著要回家,她的主治醫師就會買布丁來哄她,後來每次抽血、打針,只要不哭不鬧,護士就會用布叮噹作獎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