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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梅貝兒

  突然,砰的一聲,有人怒氣沖沖地進門。

  見到肅王一臉凶暴的表情,手上還握著那把不知沾過多少鮮血的隨身寶劍,她馬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犼兒剛睡著,小聲一點。」

  他喉頭一窒,只得把音量降低。

  「聽說有人攔轎?」早知道就跟著去,看哪個不怕死的膽敢無禮!元鎮不禁殺氣騰騰地思忖。

  她回來的路上還叮嚀過那些士兵,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看來還是瞞不住,趙晴只好承認。「是有人攔轎,不過我沒事……」

  元鎮陰陰地吐出話。「肅王妃的轎子也敢攔,真是好大的膽子!」

  「千歲先坐下來聽我說……」她試著安撫。「他們也是走投無路,才不得不攔轎陳情,希望千歲能代為出面,不要怪他們。」

  「本藩為何要出面?」元鎮一臉悻悻然地坐下。「朝廷有朝廷的規矩,藩王列爵不治民,食祿不治事,縣衙既然要封水井,必有其道理,不是本藩能干預的。」

  趙晴蹙起眉心。「真連千歲也管不得?」

  「沒錯!」他也不想管。

  她苦口婆心地勸道:「水井是大家共同擁有的財產,不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才能使用,這樣百姓太可憐了。」

  元鎮把頭撇開,不想聽她說教。

  見狀,趙晴深深歎了口氣,低頭拍哄兒子,也不再說話。

  見她愁眉不展,只為那些百姓擔憂煩惱,元鎮有些看不下去。「百姓沒水喝,自然會去找水,整個常寧縣又不是只有一口井。」

  「我不是擔心百姓……」她又歎了口氣,接著就看這個做父王的在不在乎兒子了。「而是怕犼兒會受到拖累。」

  元鎮眉頭攏了攏。「關犼兒什麼事?」

  「千歲有句話說的對,百姓不僅愚蠢,又很迷信,犼兒出生時,帶來半個月的雨水,百姓們口口聲聲說他是福星,還希望犼兒能求老天爺再降雨,萬一以後真的不再下雨,連水井都被封了,無水可用,不只田里栽種的作物養不活,連人也會渴死,千歲想想看,他們會不會怪到犼兒身上?」

  元鎮低哼一聲。「本藩倒要看看誰敢怪犼兒?」

  「嘴巴長在那些百姓身上,千歲總不能全都殺了吧?」趙晴不忘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犼兒現在還小,聽不懂大人的話就算了,可他總會長大,到時一定很難過,明明不是他的錯,卻得擔起這個罪名,真是無辜又冤枉。」

  元鎮瞟了犼兒的睡臉一眼,想到自己所吃的苦,怎能也讓兒子受同樣的罪?

  看來他不能再裝聾作啞,不管也不行了!

  於是,元鎮立刻抄起寶劍,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外走。

  「來人!備馬!」

  聽他這麼一喊,趙晴連忙朝外頭嚷著。「千歲可別又殺人了!」

  「哼!」元鎮撇了撇唇,他愛殺誰就殺誰,沒人管得了。

  當黑雲身上披上了馬鞍,他就帶著水囊以及幾塊乾糧,騎上愛駒,一下子就將跟隨在後的士兵全都拋得遠遠的,就這麼直奔位在樂山縣的承宣佈政使司,心想與其去威嚇一個小小的七品地方官也太沒意思,還不如直接找上布政使這個二品官來得有趣多了。

  黑雲不愧是匹千里馬,不過半天的路程,元鎮便已經來到樂山縣境內,此時已經是半夜了,他直接闖進承宣佈政使司,衙門上下全都因為這位不速之客而嚇得屁滾尿流,全跪了一地。

  得到屬下傳來的消息,布政使從小妾的床上摔下來,衣衫不整、連滾帶爬地趕到衙門來迎接,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惹到這個煞星。

  「下官來遲……請千歲恕罪……請千歲饒命……」年近半百的布政使全身上下抖得都快散了,從門口跪爬到肅王跟前。

  元鎮一腳踢翻他,布政使滾了兩圈,又趕緊爬回來。

  「藩台……」

  「是、是。」布政使連聲應和。

  「好好管管你下頭那些人,居然打算把水井封了,想要獨佔水源,你們跟百姓過不去,本藩就跟你們過不去,聽懂了嗎?」元鎮冷冷出聲。

  「千歲這、這話從何說起?」他根本沒聽過這種事。

  「從何說起?」元鎮由高往下睥睨著他,闐黑的鳳目閃著駭人的殺氣。「朝廷養你們這些廢物做什麼?不會派人去查嗎?」

  布政使不敢再多問半句,點頭如搗蒜地回道——

  「下官立刻派人去查!立刻去查!」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混蛋,給他捅了這麼大的樓子?向來不在乎百姓死活的肅王又是何時開始關心了?

  「要是沒把事情辦妥,你的人頭就會像這樣……」只聽見唰的一聲,劍光一閃,布政使頭上的官帽立時被削去一半,上頭那半截掉落在地。

  「啊……」布政使嚇得當場尿失禁。

  元鎮哼了兩聲,轉頭走人,要不是王妃不准他殺人,他早就讓對方血濺三尺,人頭落地,如今這樣真是便宜他了。

  「大人!大人!」下屬全圍上來關心。

  只見布政使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就在幾天後,常寧縣縣令被摘了官,水井自然也不封了,當地百姓把此事歸功於肅王妃,只差沒幫她塑像膜拜。

  「……真的嗎?那些百姓可以用那口水井,不會被封了?」趙晴私下請長史派人出去打聽,就在今天有了結果。

  長史拱起手,恭謹地回道:「不只如此,百姓們還到處讚揚都是娘娘的功勞,他們才能保住這口井。」

  「他們錯了,這些全是千歲的功勞,千歲若不肯幫忙,我也沒轍。」她希望能夠慢慢改變百姓對肅王的負面觀感,即便是再小的事也都願意去做。

  「其實千歲的本性不像大家想的那麼壞,只是至親和世人對他太不公平,超過他所能負荷的,所以才會走向極端……」

  一個人從小到大在家庭和父母身上都得不到溫暖,個性自然會變得偏激、叛逆,她若不是有主治醫師和護士的循循善誘,說不定也會變成人球,沒人敢接手,成為醫院的麻煩人物。

  「我很瞭解這種心情,不過殺人還是不好,總希望千歲能改一改。」趙晴知道往後還會很辛苦,但既然遇上了,就盡力去試試看。

  連長史都不禁動容。「娘娘真的變了不少。」

  「呢?有嗎?」她乾笑地問。

  長史端詳了她一會兒。「對於面相,下官雖然只懂一些皮毛,可是仔細看娘娘的長相,已經跟過去有些不同,目光變得柔和,不再那麼尖銳,額頭與下巴也圓潤了些,同樣一張臉,卻不再是紅顏薄命相,彷彿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

  趙晴摸了摸額頭,又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應該是吃太多,人變胖了,自然看起來比以前圓潤。」

  身邊的銀屏和金香也忙著附和。

  「無論如何,請娘娘多勸勸千歲,讓他收斂一下脾氣,別讓皇上頭疼。」長史心想這是好事,也沒有去追根究柢,只盼這種現象能夠持續下去。

  她頷首。「我盡力。」

  「下官告退。」

  待長史離去,趙晴著實捏了一把冷汗。「我還以為被發現了。」

  銀屏和金香也拍了拍胸口。

  「娘娘可要撐住,萬一到時趙宜人真的起了疑心,可別自亂陣腳,一下子全都招了,只要他們沒有證據,誰也不能說你不是。」銀屏再三叮嚀。

  金香也贊同。「要是娘娘承認自己不是原本的肅王妃,誰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千歲又會做何感想?」

  「我明白。」她就算硬拗,也要想辦法拗過去。

  當夜晚到來,元鎮進房,婢女便將世子抱到其他廂房,免得打擾千歲和娘娘。

  「多謝千歲。」趙晴鄭重地福身。

  他挑了下眉毛。「謝什麼?」

  「謝千歲幫那些百姓解決問題,讓他們有水可用,不用再煩惱,一家人可以好好過日子。」她眉開眼笑地說。

  「哼!」元鎮佯作不悅地哼氣。「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是為了那些百姓,本藩只是不希望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又把老天爺的過錯全都安在犼兒身上,否則他們是死是活、有沒有水可喝,都與本藩無關。」

  趙晴一臉笑吟吟。「就算只是為了犼兒,我也一樣很高興,等他懂事了,知道他的父王曾經為他做過這些事,一定會感到驕傲的。」

  「他會嗎?」他的表情放柔幾分。

  她用力點頭。「當然會了。」

  「那就不枉本藩特地跑了一趟承宣佈政使司,把藩台嚇到尿褲子。」元鎮想到那景象,嗤笑道。

  「你是怎麼嚇人家的?」趙晴搗嘴笑問。

  元鎮撇了撇唇。「是他禁不起嚇,不關本藩的事。」

  「是,千歲說的是。」她一面笑,一面替他寬衣。

  他一把將趙晴攬在胸前,兩人四目相視,他沙啞地開口。「你是本藩的王妃,只要不背叛本藩,本藩這輩子都會待你好。」

  「我用這條性命發誓,絕不會背叛千歲。」這個男人心中的恐懼是這樣深,讓趙晴為之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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