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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單煒晴

  「你就是小偷沒錯。」雍震日絲毫不留情面。

  「總之我不幹,要還你自己拿去還。」見他如此堅決,洪今年放棄要回錢袋,背過身,賭氣說。

  雍震日鐵灰色的眸子瞅著他的背影片刻,「我會還給他的。」

  洪今年兩眉倒豎,雙手盤在胸前,悻悻然地說:「去啊、去啊!我看你何年何月才能找到!或許在你找到那個倒楣鬼之前,我不但有了第二個名字,連第一個名字都好了!」

  眸光冷了下來,雍震日又出現那種可怕的陰暗表情。

  「幹嘛?想嚇唬我?我才沒那麼好被糊弄,你最好小心點,總有一天我會贏過你——」

  洪今年話還沒說完,雍震日突然有了動作,害怕他會像上次那樣整治他,他馬上擺出準備接招的姿勢,結果,雍震日僅是從他身邊經過而已,一點鬥爭意味也沒有。

  他一愣,隨即大喝:「喂!你幹嘛不說話?」

  「我對無法為自己行為負責的人沒興趣。」

  冷聲說完,雍震日頭也不回的離去。

  第2章(1)

  武周·聖歷二年七月

  一直……很討厭他的背影。

  洪今年感覺時間以令人不耐的緩慢速度走著,四周幾十雙眼緊盯著他,每個人的表情不盡相同,每張臉都在他的視線中傾倒顛覆,每個人都顛倒了……最後,他看見了雍震日的背影。

  那道討厭的背影,格外驕傲得令人想一腳踹下去。

  「兩千七百八十三勝對兩千七百八十三敗——」宣判結果的聲音竄進洪今年的耳中。

  啊,不是大家顛倒而是他顛倒了,因為他才接近雍震日不到眨眼的瞬間立刻被摔了出去。

  他明明很努力了:比同年齡的孩子跑得更遠,即使回家了還是持續練習師父教的招式直到深夜,每天也都是最早到武館,任何事情只要是師父說了的,他都會做到超乎別人期待的程度。

  這樣拚了命的追趕,雍震日的背影看起來卻還是那麼的遙遠,難道他真的永遠不可能打敗他?那不就永遠也拿不到他的「第一個」名字了?

  思及此,被打飛的洪今年俐落的翻身,轉了個圈後,雙腳穩穩落在地面,低喃:「真是可惡啊……」

  今年他都已經十四歲了,要到何年何月才得以不再被人嘲笑?

  「嗯?」雍震日從容不迫的回身,抬起一邊眉毛望著他。

  「再來!」洪今年扭扭脖子,重新擺開架式,吼道。

  「一招定勝負,這句話不是你說的嗎?」雍震日手指掏著耳朵,吹落指尖的碎屑後,漫不經心地提醒他。

  「這是第兩千七百八十四場比賽,快來!」洪今年擺出一副混混樣。

  「啊……」雍震日發出想起某事的低吟,下一瞬人已經來到武館外,「我聽見辣味仙人在呼喚我了,第兩千七百八十五場比賽就算你贏好了。」

  「喂!你以為偷替自己加一場贏戰,沒人會發現嗎?」洪今年立刻追了出去,一邊怒喊。

  「哎呀,被發現了嗎?」雍震日邊挖鼻孔,邊以飛快的速度往前跑,氣息依舊平穩。「那好吧,勉強取個整數……就算三千勝對三千敗好了。」

  「喂!這下你連一勝都不肯給我了嗎?是因為生氣了嗎?我看你根本就是懶得跟我比畫了吧!」洪今年的腳力和耐力因為這幾年的磨練,已經能夠追著他跑。

  此時,雍震日毫無預警的頓住腳步,洪今年差點撞上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從他身側險險擦過,然後摔個狗吃屎。

  「你幹嘛隨便停下來?賽跑也要有個終點才能喊停啊!」

  「終點到了。」雍震日指著前方推著車子沿街叫賣胡麻餅的老伯,也是村裡唯一願意替他做辣味胡麻餅的老闆。

  「你到底——」瞥了老闆一眼,洪今年正想發難,雍震日來到他面前,露出甜美得令人發寒的笑,打斷他。

  「二師兄現在要解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了,身為師弟——最小的師弟,你應該不會剝奪二師兄的人生目標吧?」

  你的人生目標就只是胡麻餅嗎?應該還有更重要的吧?

  即使心裡這麼想,每當雍震日出現這樣的表情,就是危險的指標,經過這麼多年早已熟悉他的洪今年明白該撤退了。

  「聽懂了就快回武館去。」攔下胡麻餅老闆,雍震日趕他的手勢像在揮趕討人厭的蒼蠅一樣,表情更是拽得二五八萬。

  果然很欠揍!

  洪今年暗忖,沒再糾纏他。

  對於雍震日,他其實有著非常難解又複雜的想法。

  七年前的那個錢袋,是雍震日在村裡最熱鬧的大街上,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尋找,最後才替他還回去的。

  洪今年永遠記得那天,看起來總是耀武揚威的雍震日帶著一身像是被人痛毆的傷回到武館的模樣。

  原本他還想著到底是誰那麼厲害,揍了雍震日一頓,如果能親眼看到肯定非常痛快,結果師父問了他一句:「還回去了嗎?」他才曉得雍震日是去替他還錢袋。

  初時他感到非常氣惱,明明沒人拜託他,他幹嘛自作主張?害得師父對他有不好的印象,又增加他自己的好感度,簡直是個心機超重的傢伙,於是他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跑去找雍震日,對他被打得很慘的模樣冷潮熱諷一番,他卻用正經八百的語氣回答:「我不打沒有錯的人。」

  當時他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後來才曉得原來對方以為偷錢袋的是他,於是狠狠教訓他一頓,雍震日卻沒有還手,甚至沒有躲,才會落得如此慘狀。

  在他為了自己努力時,他滿腦子只想著要打敗他,並且趁他不在的時候,悄悄混進武館,跟著眾人練功,但是雍震日反而做了這樣的事……並非感激他替自己還了錢袋——那時候他還是認為錢袋不還也無所謂,是他用淡淡的語氣堅持自己的想法,並貫徹始終的態度使他動搖。

  在那一瞬間,這個性格裡有著虐待人傾向的雍震日,好帥氣。

  於是他拚命的追逐他的背影,想要趕上他的步伐,以贏過他為志向,不是真的討厭他,或許還帶點崇拜,但是很多時候雍震日又真的目中無人到不賞他一拳會氣死自己的地步。

  「怎麼你還沒走?」買完辣味胡麻餅的雍震日發現他還在,立刻露出看到麻煩的嘴臉。

  「請我吃胡麻餅,我要甜的。」一改怒氣沖沖的模樣,洪今年揚起笑容要求道。

  經過這麼多年的團體生活,他也不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只有在找雍震日單挑時,才會克制不住脾氣。

  「為什麼要做師兄的請你?難道你不懂孔融讓梨是多偉大的情操嗎?要不要我現在就教你?」這下換雍震日擺出惡棍的不良口氣。

  「老闆,我要十個甜胡麻餅,記在雍震日帳上。」洪今年直接繞過他,在小攤子前喊。

  「我真的會殺了你喔。」雍震日不滿地瞇起眼。

  洪今年轉過頭,驚訝地看著他一會兒,又對老闆說:「老闆我說錯了,是二十個甜胡麻餅才對,多出來的我師兄說要吃。」

  「去死吧!」雍震日勒住他的脖子。

  「喔,要打嗎?隨時奉陪!」洪今年臉上又出現好戰的神色。

  雍震日眼明手快地將吃了一半的辣味胡麻餅塞進他嘴裡,又一把摀住他的嘴,不讓他吐出來,看著他漸漸漲紅再變成黑紫的臉色,他哼哼嘿笑,凌虐人的劣根性展露無遺。

  「哎呀呀,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不是有人說要打架嗎?」雍震日把臉湊到他面前,用危險的輕柔語調說:「二師兄我呀,最討厭誇大其辭的人了,來啊,快來打我啊,難得我站得離你這麼近,平常你連要近我身都很困難的,對吧?」

  洪今年被口中的辣醬辣粉和一整條辣椒嗆得眼淚直流,又掙脫不開他的手,簡直快要升天,連雍震日說了什麼都沒聽見,像個溺水的人不斷揮舞雙手……不,不對,是不斷往前方出拳。

  看來他即使辣得頭昏腦脹,還是沒有忘記雍震日是在自己前面。

  即使只用一隻手,雍震日還是輕鬆接下他的每一拳,同時愉快的開口:「今天天氣真好,什麼?你沒看到嗎?那怎麼行,快、往、上、面、看、啊!」邊說,他邊抓著洪今年的頭往上抬。

  咕嚕……

  洪今年聽見自己吞嚥的聲音,心裡立刻響起一道響徹雲霄的吶喊……想像中晌徹雲霄啦!畢竟雍震日尚未鬆手。

  他的拳頭出得更急更猛,只想快點擺脫這個虐待傾向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的變態狂;雍震日一一化解他的拳頭,但洪今年火力全開加上狗急跳牆的氣勢可不是蓋的,只有一隻手應付起來偶爾也會有失誤的時候——雍震日一掌擊上洪今年的胸前,力道沒有特別大,可同樣把他擊飛出去。

  摔在胡麻餅老闆的推車上,洪今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嘴巴裡的辣味胡麻餅悉數吐出來,接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地猛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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