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之心人都有,何況她好久沒見到巽哥哥,想讓他看到她最美的那一面……
不過哪來的時間?算了,雖然素了點,應該也還好,只是她的心啊,就如同鼓滿了風的帆,腳步雀躍,裙袂飛揚,心情好得如同漫山開遍的野花。
聞巽一走進院門,他的眼裡再也沒有別人,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像片軟軟的雲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簡單的髮髻,小金簪,淡青色細布短上衣,素白紈裙,靛藍腰帶,清爽如出岫的白雲。
纂兒也是看得目不轉睛,她的巽哥哥已經是個成熟優雅的男人了,雖然曬黑了,但是那骨子裡透出來的沉穩和冷靜,讓她抬起了頭,深深的仰望。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所有的思念都傾注在她身上,然後帶著微笑,進了廳裡。
他們沒什麼說話的機會,接下來的幾天,又是朝見,又是宮宴,又是私宴,聞巽忙得腳不沾地。
太子的表現太出乎皇帝的預料,太子和聞巽這一趟不只體察了民情、河流、關隘、農事,甚至和邊疆民族過了個新奇又別緻的年。
太子侃侃而談,不畏不懼,獨到的見解,彷彿溫室裡精心栽培出來的樹苗經過風吹日曬後,變成更加堅韌的樹。
最重要的是,太子還趁機查了各處的賦稅帳務,核帳之餘發現不少漏洞,皇帝當初可沒想到這個,這樣的意外收穫讓皇帝龍心大悅,不只對太子的蛻變頗為稱讚,更覺得自己替太子選對了老師,不枉費他這些年的等待啊!
皇帝的旨意也不囉唆,聞巽一躍成為太子太師,從從一品官變成了正一品官,可以算是大晁開朝以來拔擢速度最快的官員了。
另外,皇帝還給了他一個月的假。
其實,這才是聞巽最想要的。
但是那些聞風而來的官媒,差點把聞府的門坎給踩爛了。
火燙燙的將來帝師,這般年輕,這般炙手可熱,燒紅了京中多少名門淑女們的眼,那些一個以前和輔國公府有往來的更加慇勤了,至於沒機會攀上關係的,更是想盡辦法製造偶遇機會,聞巽的桃花一時開得萬般燦爛,就像被蒼蠅盯上的肉塊。
除此之外,還有如同潮水般的送禮,朝裡那些官員誰不是在看人下菜碟的勾心鬥角裡泡著醃著的,聞巽這平地一聲雷,再也沒有人敢小看他,把他的商賈經歷拿來說嘴,更有些御史言官還把皇上大大地吹捧了一番,說陛下用人唯才,也因此激起天下自詡有才華,又不得志的士農工商使出渾身解數,希望能得到像聞巽一樣的好運,從此青雲直上。
不論關說還是親事,聞巽壓根沒當回事。
輔國公府不是普通人家,就算來的是官媒,不給進,就只能站在門口,不過當然也不可能滴水不漏,京裡的關係盤根錯節,誰跟誰之間都難免沾親帶戚的,但是只要他不接受,又有誰能厚著臉皮把閨女往家裡塞的?
關說嘛,他自己都覺得還沒有在朝廷裡站穩腳步,能幫誰?他吩咐門房,一律擋回去便是。
第十六章 兩心相許(2)
公事告一段落,那麼就該來處理家事了。
這一年他不在家,由他打理的族中庶務和公家產業經眾人商量後,各房派出了人互相監督看管處理,這一年,倒也沒犯什麼大過錯,但是對於庶務上要均攤的銀錢有些怨言罷了。
族中長老亦然,他兩個哥哥也一樣,他們從來沒想過不過就是代替弟弟管著庶務,人情來往的花費、應酬支出'紅白包……居然要花那麼多銀子,每回一看賬冊,心就不由得陣陣抽痛。
不拿別的說,聞氏一族那些旁支的家族人口不少,婚喪嫁娶這種人情俗事就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數目,遑論其它的支出。
以前聞巽到底是怎麼平衡這些銀兩進出的?
聞擇、聞易趁著休沐日來找聞巽,這是兄弟倆商量好要把庶務還回去呢。
「我說過,我已經不管這些了。」聞巽重申自己的立場。
「你不管,誰管?」聞易就是個肚子藏不住話的,這一年他可憋壞了,錢氏的銀錢管得越來越嚴,小妾和姨娘們一個兩個都不消停的向他討錢花用,他已經拮据得一年都沒有抬姨娘進門了。
「三弟。」聞澤還想動之以情。
這一年,他的情況雖然不像二弟那樣慘,但也有點冷颼颼的感覺,他的面子向來都是三弟做給他的,而他也是到後來才發現,自己那些花銷三弟走的從來都不是公帳,是從他私人的腰包裡掏出來的。
族中長老和他都暗自震撼,三弟究竟有多少私產?這事沒有人知道,問娘,她也說不知道,三弟要是真的不管庶務,這可怎麼辦?
「大哥……」聞巽知道大哥要說什麼,可他先發制人。「我從十三歲管了你們覺得是燙手山芋的庶務,一管將近十年,這是兄弟情分,可是如今的我已經不適合再去插手。」
聞澤一凜。也是,老三從小就比他們兩個為人兄長的要出挑,無論哪方面都勝過他們許多,當初讓他管這攤子庶務,身為兄長的他的確是想壓他一頭,可這些年他就算看似沒有往仕途這條道上走,如今憑自身的能力,位居一品,連他這大哥在朝中見了他都還得向他見禮,說什麼也不能再回去周旋那些囉囉唆唆的帳目和人情世事了。
「老三,我們也不敢要求你再回去管這些,但起碼你教教我們這一大攤子事該怎麼辦?」聞易可不想再繼續這麼消耗下去,他快坐吃山空了呀,手上沒銀子的日子真的很痛苦,手腳完全施展不開。
聞巽瞥了眼都快急紅眼的二哥。「要嘛,從族裡找一個大家都能認同的人出來管,要嘛,讓族裡的人各自管各自那一塊。」
要他說,族老和他那些叔父們會選第二條路,能放在自己眼皮子下的銀錢才是銀錢,至於要怎麼分配,他該交代出去的已經都交代好了,剩下的那些,真和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了。
聞澤和聞易兩兄弟交換了盡在不言中的一眼。
看起來好像只有這條路走了。
聞巽剪著手,無事一身輕的穿花拂柳,心情好,看著花鮮樹翠,站得高了,從茂密的樹影間隱隱能看見十樂院的院落。
托紫嫣紅開遍的景色宛如錦繡堆就,韶華盛極,彩蝶翩躧,庭院花紅柳綠,碧穹蔚藍澄澈如玉,陽光特別的好,小姑娘帶著香淳在剪花,她穿著米白小衫,紫色紗裙,挽著小小的髻,綴著珠花,有種異樣的可愛。
他那些面對紛擾一刻不得安寧的心,在見到她的同時得到了最大的撫慰。
「纂兒。」他淺淺一喊,特別婉轉,好似藏了千言萬語。
纂兒沒防備,猛然一哆嗦,全身酥酥麻麻的,如同觸電一般,半晌回不過神來。
當她看到聞巽邁著大步朝著她而來,他穿著湖藍細布袍子,心熱熱的,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一時間,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他閒閒站定,「我終於能好好的看看你了。」那話語說得好像他有多艱難才能見她一面。
「你手上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她的心還微微地顫抖著,她嚴重懷疑他會聽見她的心跳聲。
他接過她手中的花剪,眼睛朝著她長高一截的身量瞄去,隨手剪了串紫籐,「我有一個月的假,想去哪兒玩,我帶你去。」
香淳很識相的退到和一元一塊,兩人瞬間消失。
「我聽說大小雁塔好玩。」纂兒把頭垂下來,歡喜的傻笑。
「你十四歲了。」他等了好久,感覺好像要天荒地老了。
啊,怎麼離題那麼遠?從大小雁塔跳到她的年紀?不過無所謂,和一個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不說話,也是很令人心醉。「嗯哼。」
「嫁給我吧?」
纂兒覺得自己好像被焦雷給劈了,杏眼慢慢睜大,小嘴也跟著張開了,可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是求婚嗎?哪有人這麼突然的?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她把手裡捧著的紫籐絞得都有些蔫了。
腦袋一片空白又心慌,不意觸到他的目光,只覺得他的目光帶著火,自己被他的視線所碰過的地方皆像要燒起來似的燙。
她沉默得太久,久得聞巽都要以為她嫌棄自已了。「你是擔心我年紀比你大那麼多,將來會老得比你快嗎?」
纂兒飛快的搖頭,搖得頭上的珠花顫顫晃晃。「巽哥哥,你捏我一把,我想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他的眸中有春水蕩起,帶著一股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纏綿,「不是。」
「那麼……」她羞澀極了,可心頭又滿是甜蜜。「年紀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我擔心的是你會不會轉過頭就反悔了?」
世間最難得的便是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自己。
纂兒的腦袋有點懵,但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歡喜,滿得胸膛彷彿要炸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