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為心疼弟弟,想保護弟弟,才會主動找上軒嶲司,要他不要把那麼重的期待,強壓在弟弟小小的肩膀上。
每回陪在淨司身邊一起唸書,她都覺得淨司好辛苦,她從來沒看過淨司吵著要出去玩,只是乖巧的伏在書桌前,學習大哥要他學的東西。
「喘口氣?」軒嶲司想不到她特地攔住他,就是要跟他討論弟弟的學習。「淨司向你告狀?」他當然知道不可能,他那弟弟前些天還笑笑的說,他丟出的課題很有趣,比學校的課還要好玩。
「淨司沒說……」可每每見淨司做完功課,撒嬌的把頭枕在她膝上,大叫好累的時候,她就好心疼。
她還搞不懂,他們的弟弟,不是一般的十歲小孩。
「這是身為軒家人的必經之路,沒你插手的餘地。」軒嶲司冷言道。
弟弟的教養會由他接手,是有原因的。
他那父親是個生性浪漫的藝術家,是個好情人、好丈夫,卻不是個好父親。
軒尚人從不會看情況,時常興致一來就吵著要出門,不管妻子是不是在哺育母乳,不管妻子是不是正在哄號啕大哭的嬰兒,當他心之所至,就要妻子放下手邊的一切,把他擺在第一位。
覺得繼母一次帶兩個孩子的他,實在看不過去,便讓爺爺出面把淨司接過來照顧,直到淨司五歲時,他便以爺爺教育他的方式教導唯一的弟弟,期望他日後能當自己的左右手,將來入主家族企業後,能成為自己的助力,那小鬼倒也爭氣,他從沒對弟弟的表現失望過。
而這個女人——搞不清楚狀況。
「滾——」同一句話要講三次,他已經在爆發邊緣。
「不。」
她惹毛他了!沒有溫度的眼轉向她,看著她的雙眼殘忍不帶任何感情。
「你憑什麼插手?」語氣充滿了輕蔑。
戀築瑟縮的退了一步,被他的態度刺傷。「他是我弟弟。」她很清楚自己待在這裡的原因,若不是因為自己是淨司同母異父的姊姊,他不會費心把她送進清悠那所貴族高中。「我希望他笑容多一點。」淨司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奶奶過世後,淨司是她最在意的人。
與繼父遠赴歐洲的母親雖然有心補償她,對她付出了滿滿的母愛,就算遠在國外,沒隔幾天仍會與她聯絡,或寄禮物給她,但這比不上身邊有個人的踏實感——淨司,她的弟弟,就在她身邊。
她想為弟弟做些什麼,而她最想做的,就是想辦法讓他快樂無憂。
「正因為淨司是你弟弟,所以呢?」軒嶲司嗤笑了一聲。「你倒是個好姊姊啊。」誰都聽得出來,這是譏諷。
雖是姊姊,但被照顧的人是誰?
淨司先前為了她要求換一批幫傭,原因是那些人欺負他單純天真的姊姊——究竟是誰被保護,誰在照顧誰?
淨司更向他提出要求,他有的生活品質他姊姊也得有,絕不能厚此薄彼,要他這個當哥哥的大方點,也只有那小鬼敢跟他討價還價,要求這、要求那,不把他的冷臉放在眼底。
他自然不在乎那點小錢,也就隨著弟弟的意思,讓他極盡能事的寵姊姊。
戀築聽不懂他話中的譏誚之意,只是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淨司的教育連你母親都沒有插嘴的餘地,我不想再聽見你為了這種事情浪費我的時間。」軒嶲司微微皺眉。
他竟然為這種事停下來聽她廢話可惡,頭更痛了。
就是因為感到不適,他才提早回來,否則這時間他應該還待在學校或公司。不想與她繼續討論這無意義的話題,他腳步一旋,往自己臥室走去。
邁開腳步時他身形微微一晃,幅度小得幾乎沒有。
但戀築發現了,還看見他額上冒出的點點冷汗,她想也沒有想,伸手握住他臂膀。
「等一等!」
她碰他?好大的膽子。
「誰准你碰我?放手!」猶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冰冷、無情。
「你不舒服。」她鼓起勇氣,迎上他冷酷的眼神,原以為自己的勇氣夠了,但接觸到他那壓迫人的疏離,仍害怕的發抖。
她想拔腿就跑,很想就這樣放著他不管,可是她辦不到,因為她看見軒嶲司在冒冷汗,臉色蒼白,嘴唇的血色也淡得看不清。
「你似乎非常喜歡挑戰我的極限,離我遠一點。」她的頑固讓他火冒三丈,一發火他頭就越暈,身體的肌肉在向他抗議。
抿緊唇不回答,戀築半拖半扯的,將他扯到大廳的沙發,逼迫他一定要坐在沙發休息。
「你搞什麼」軒嶲司是真的動怒了,他不喜人近身,討厭的程度像是種病,他會讓頭髮留得這麼長,也是因為不願讓人碰他。「沒人告訴你不准碰我?你給我聽清楚,滾!」身體的不適讓他咆哮。
軒家男人是無敵的,絕對不能在人前示弱,必須頑強、難以捉摸,絕不能有弱點。
所以儘管他難受得快吐了,也不願在這個煩死人的女人面前表現出來。
「你、你就跟我奶奶一樣。」戀築很害怕,他很憤怒,如果他會憤怒得伸手掐住她脖子,把她甩到牆角,她一點也不意外。
但是看到他這逞強的樣子,就想到過世的奶奶……
「每次奶奶病了都不承認,就跟你一樣逞強。」她閉上眼睛,假裝沒看見他凶狠欲殺人的眼神,高跪在沙發上,面向他捧住他的頭,輕輕的,在他的太陽穴周圍按壓。
「該死的你——」他應該推開她,然後喊人把她丟出大門,再對她撂話不想再看見她。
但她按摩的力道適中,舒緩了不適,他雖不願、不甘,仍屈服在她高超的按摩技巧下,緩緩的……閉上眼睛。
「奶奶常不聽我的勸,到山裡采荀子、野菜,她年紀大了,身體禁不起折騰,可我越阻止她越愛去,有次還摔下山谷斷了腿,那時候,我跟一個復健師學過舒緩肌肉酸痛的方法,每當奶奶在菜園裡種完菜回來,我都會替她按按手腳……」她邊按邊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耳朵裡,可是她如果不說些話,她怕自己會逃走。
她怕他,但又放不下他。
十指穿過他的長髮按壓頭皮,他沒有抗拒喊著要她滾,接著手指來到肩膀輕按,驚覺他肩膀的肌肉僵硬。
「你……很累了吧?」
她聲音輕輕柔柔的,音量很小,幾近自言自語,卻清晰的傳進軒嶲司耳中。
軒家男人是商場上的強者,他們就像噬血的野獸,看中的獵物絕不放過,連同競爭的對手也一併吞噬。
從來沒有人問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他病了、累了,也不能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不能倒,從小他所受的教育便是如此,爺爺放棄無心家族事業的父親,將希望放在他身上,教育他必須強悍,必須擁有讓人懼怕的力量。
軒嶲司沒讓爺爺失望,他夠強悍、夠有迫力,沒人敢接近他,就算他病得乎幾要倒下,在他的沉聲喝斥之下,想幫他的人也會懾於他的怒氣和排拒,不敢近身。
「大……」戀築原本想跟弟弟一樣喊他大哥,但想起來到軒家的第一天,他無情的當她的面說,她不是他妹妹,到口的話便又吞回肚子裡。「大少爺,你是不是感冒了?」不知該如何喊,喊他名字嗎?依他的脾性來看,恐怕又會大發脾氣,還是跟下人一樣,喊他少爺吧。「額頭有些燙,剛才下了小雨,你淋雨了?我去弄點熱的給你。」
她是第一個,不管他喝斥咆哮、冷言冷語,堅持待在他身邊的人,她怕得要命,全身都在發抖,但還是堅持為他舒緩身體不適。
這個女人——
「你叫什麼名字?」他突然想不起來她的名,因為他向來只記得兩種人——可以利用的人和敵人,無關緊要的人他記不住,也不會費心去詢問。
戀築怔楞了下,怯怯的回應,「戀築,黃戀築。」她心酸酸的想,自己都住進來半年了,他卻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就這麼……不重要嗎?
「過來。」他傲慢的下令,姿態彷彿君臨天下的帝王。
戀築原本要離開去弄點熱的給他,但他一下令,她便被動的走到他面前,小手在身後不停的顫抖,因為他那強烈的存在感和壓迫。
從來沒有過的念頭冒了出來,軒嶲司感到興味的伸指挑起她的下巴,頭一回,將她的五官樣貌看個仔細。
依稀記得半年前被帶回來的,是個頂著西瓜皮的乾瘦丫頭,現在面前的女孩皮膚白皙,鵝蛋臉上有對迷人的單眼皮,挺俏漂亮的鼻,小巧紅潤的菱嘴,頭髮留到了肩膀,頗有女人味。
看起來——滿順眼的。
「原來你長這個樣子。」軒嶲司將她的容貌映入腦海中,牢牢記住。
他被當成沒有弱點的惡魔,是軒家龐大事業最出色的繼承人,二十年來他學到的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因此他的生活也是爾虞我詐,非得跟人鬥個你死我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