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家人的體貼,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戀築聞言只是笑了笑,回答,「我本來……就不是軒家人。」這一刻聽到這話,內心有著難以言喻的苦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跟軒家人的差距有多大,她怎麼會不知道呢?從踏進軒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格格不入。
「小戀姊,有你的電話,在你休息室。」
送走劉夫人後,助手告訴她有電話,但表情卻有著明顯的興奮和欲言又止。
「好。」她心裡有疑惑,不過沒有問出口。
這些女孩,又在要什麼花樣了?
「小戀姊,我們東西都收好了,先走了哦,再見。」兩、三個女孩子拿著包包,匆匆忙忙的準備要下班。
「嗯,好,明天見。」笑著朝她們道別,可戀築感覺到,不太對。
那些女孩的表情都太興奮,似乎正在期待著什麼。
就在她從大門口走到休息室的這條路上,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走得一乾二淨。
打開休息室的門,她大吃一驚。
「忙完了?」軒嶲司一身窄版黑西裝,正式的打起領帶,手上捧著一束花,站在點滿香精蠟燭的休息室內。
她的心漏跳一拍,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知道,當一個這麼強勢的男人為了你,站在點滿蠟燭的房間裡,捧著一束玫瑰花,還這麼正式的穿起西裝,用那種全世界只有你一人的眼神看著你——除了求婚,還會有什麼?
她突然覺得好難受、好難受……不行,她不能讓他開口,心高氣傲的他,上回就向她宣告了,不接受拒絕的答案,她若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那他——
「嗯,剛忙完。」她僵硬的朝他微笑,自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
可她那藏不住心事的表情,怎麼瞞得過軒嶲司的眼睛?
「戀,我想,我們該解決一下——」他不動聲色的提起。
「嶲司!」她打斷他的話,捏緊白旗袍裙擺,小手微顫的搶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她從來不曾打斷他說話,這讓軒嶲司十分好奇。
從日本回來後,她就變得不太一樣,他不是無所知覺,只是在想,這個心事老悶在心底的笨蛋,什麼時候會來告訴他她在日本受了委屈?
月野家那裡傳來要他相親的「命令」,以他對姨母和舅母的瞭解,她們是不會放過她的。
「嗯?」
「我……我想……我想搬出去……」她困難的說出口,無法看著他的臉說出這句話。
除了先搬離軒家,她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因為怕待在他身邊,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一下子就淪陷了。
聽見她說這種話,軒嶲司該生氣的,事實上他也非常生氣,甚至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但他待她卻是十足的充滿耐性和溫柔。
「為什麼?」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避的四日相對。
打斷他到嘴邊的求婚,總有個理由吧?最好是能說服他的理由,不然有人要倒大楣了!
搬出去?要讓她搬,早在她一滿十八歲就叫她搬出軒家,而不是到了現在,她都快三十了,怎麼可能讓她走?
她這輩子除了他身邊,她哪裡也別想去。
「我……」迎上他那熟悉的眼神,就是這種無聲訴說著不離不棄,承諾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的溫柔,讓她的心很快的淪陷。
要愛上他,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啊……
「我不像你……」難堪的淚水滑落面頰。「不像淨司……我不能……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們做……」
軒嶲司知道,他精心策畫的求婚毀了。
歎息著將手中的花丟到一旁,攬過掉淚的她,不讓她掙扎脫逃,他知道如果這回抓不住,他會失去她。
「戀,我不早跟你說過了?」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胸膛,他語重心長地道:「能在我身邊的女人,只有你一人,你只要在我身邊就夠了。」
這句話近十五年來她聽了很多次,他不斷的建立她的自信,但有何用呢?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跟軒家人不同,可當她越陷越深,越是追趕,越發現彼此的差距——她一輩子都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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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戀築進入清悠高中部一年後,大學部的學生會長軒嶲司,在學期末的最後一天到高中部演講,因而發現了她在學校的種種問題——那些她極力隱藏,不讓人發現的隱私。
排擠、歧視、適應不良,完全跟不上的課業進度,狀況很糟,糟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她要拿什麼臉去面對他?
「我知道……你一定很看不起我……我的心願在你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我不是軒家人,我不可能跟你們一樣……」
她覺得今天好漫長,也好不真實,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是一場夢,她好狼狽、好痛苦。
他親自出面,將她從水深火熱的教室中解救出來,那時候,她正一個人躲在最角落的位置,沒有人理她,一個人落寞的看著窗外,那表情,就像是想飛出籠中的鳥兒。
「戀,你在看什麼?」英挺貴氣的軒嶲司,立刻引起眾年輕女孩的喧嘩,他走到她的位子,高大的他將她困在座位和自己之間。「為什麼這麼憂傷?你不開心嗎?」溫柔的指尖撫上她細緻的臉,輕聲細問。
當他走向她時,圍觀的人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尤其他伸手觸碰她時,更是聽到很多人倒抽一口涼氣。
不知道眾人的震驚是來自於何?
向來不喜人近身的軒嶲司,竟然主動靠近一個人,還是個女孩子?!是這比較令人震驚,還是剛才大家大聲嘲笑戀築的音量和尖酸刻薄的話,可能都被他聽見了還讓人慌張?
「嶲司……我想離開這裡……」她痛苦難堪地道。「能不能……讓我走……」她乞求他,不要讓她待在這所學校裡,她無法跟這裡的人相處,也跟不上這裡的步調。「我想回山裡,一個人生活……」面對生活上的巨變,她壓力好大,也承受不了那些負荷。
進入清悠之後,她從其他同學口中聽見了軒家人的特別以及傳奇。
一連三代,軒家人皆擔任學生會長一職,所有的權力都握在手中,清悠這所學校,不是上流社會的縮影——它就是一個上流社會,站在這個金字塔頂端的,就是軒家,軒家人就是優秀的代名詞。
她知道弟弟淨司有多聰明優秀,才念小學就有過人的領導能力,而軒嶲司,則是清悠學園多數人的「憧憬」。
他聰明英俊,霸氣專橫,明明就是個目中無人的混蛋,但男人崇拜他在實務上的氣魄和獨到見解,女人則臣服於他的男性魅力。
儘管他目中無人,可想得到他疼愛的人不少。
戀築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他們一樣,他們兩個人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可以預見有大好的前程,未來將會在職場上發光發熱,而她呢?
「你的成績……怎麼可以爛到這種程度?」順她的心意帶她離開學校回到軒家,手上拿著她剛出爐的成績單,軒嶲司一臉不敢苟同的神情,無法想像她的程度會爛到這種地步。
他無心的話語刺痛了戀築的自尊心,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我很努力了,那些都是我從來沒有學過的東西,我很認真的聽、很認真的學,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坐在沙發上,她難受的落淚啜泣,覺得難堪的低下頭,小手絞著裙擺。
尤其每個人都知道,她是透過他的關係才能插班進入高中部,否則清悠從國中到高中,是不收預定以外的學生的。
軒嶲司透過關係安插進來的人,成績竟是這個樣子——
是城鄉差距造成的斷層,再加上,清悠本來就是一所體制外的學校,所學的跟一般學校不同。
看著哭得傷心斷腸的她,軒嶲司一肚子的火氣全都化了。
「別哭了,是我的錯。」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生硬的安慰。
安慰人不是他的強項,他向來都是用威脅和命令,也從來不道歉。
沒有預料到她的適應不良,是他的錯,他太過理所當然的以為,那些基本的知識不需要特別去學,他忽略了從小就受嚴格教育的軒家人,學校的課業向來都難不倒他們。
她初來乍到,他只將她安插進清悠,沒為她請個家教,實在是說不過去。
不需要成績優異名列前茅,起碼腦子裡要有基本的學識,這是軒嶲司的看法。
「告訴我,你想做什麼。」他發揮難得的耐性和民主,不若對弟弟時的強硬和不容拒絕,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每一個人都有志願,你呢?如果你還在山裡老家,現在的你會做什麼呢?」
戀築在他的安慰之下,心裡好受多了,她抬起淚濕的雙眼回望他。
他好認真好嚴肅的詢問她想做什麼,而她真的能說嗎?她的小小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