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不想跟你說,我去找主子。」
小女娃沒讓背主的奴才欺負過,哪知道人心險惡?事事想得天真,一個勁兒地把人心往善裡想,這是做生意,不是開善堂,爺的鋪子要是真交給她掌理,誰曉得老太爺那幾萬兩銀子會不會打水漂兒。
「汪管事,爺同意我的做法,他讓我全權處理。」小茱道。
「讓你全權處理?這怎麼可能!今兒個讓你坐在這裡是看在丘大總管的面子上,你跟著聽聽學學行了,甭插手。」
小茱曉得自己的年紀、身份無法服眾,卻沒想到會被當面拒絕,目光逐一向眾位掌櫃掃去,有人眼底帶著鄙夷直視著她,也有人看好戲似的盯著她,有人甚至連看她都不願意,看來她還是太嫩,以為搬出楊梓燁就能抬高聲勢,沒想到會招妒。
他們都在猜疑吧,猜她能夠得到爺的青睞是因為什麼理由。
小茱凝聲問:「汪管事不認同我的做法?」
「對。」汪安邦直言不諱。
小茱轉向劉定國,問:「劉管事也一樣嗎?」
劉定國年屆中年,膚色黝黑、濃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微笑回道:「不,我覺得你的想法有意思,我想試試。」
他的答案讓小茱稍微鬆了口氣。「這幾日丘大總管向主子提過想開一家賭坊,目前劉管事掌管十家酒肆飯館,汪管事掌理兩家青樓、三家當鋪,雖然劉管事管的鋪子多,但青樓、當鋪的利潤肯定比飯館多,對不?」
「對。」劉定國回道。
「那麼我們來打賭,三個月後看是劉管事還是汪管事旗下的鋪子營收比較多,由贏的那一方接管賭坊。」
第七章 還是攪和進去了(3)
賭坊是大生意,並非人人都可以經營,需要向朝廷申請類似現代的執照,在古代的官僚體制下,申請執照的重點不是條件,而是銀子,誰家的本錢雄厚就可以取得,換言之,梓燁經營賭坊,下的成本肯定夠雄厚。
小茱與汪安邦對望,她那篤定自信的態度讓他有些遲疑,但他一個見識豐富的老江湖怎麼會輸給一個小丫頭?更何況青樓開門,每筆進帳都夠飯館忙上一整天,他怎麼可能輸,所以最後他點頭了。
「我賭,三個月後見真章,如果你輸,就不許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計劃。」
「如果我贏了呢?」
「你沒有機會贏。」
「如果、萬一、不小心贏了呢?」
「那……以後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汪安邦說是這樣說,卻滿肚子不以為然。
「一言為定。」小茱道。
「一言為定。」汪安邦丟下話便轉身離開。
接著其他人也紛紛離開,只有劉定國留了下來。
「你確定贏得了?」
「就算不確定也得說確定,不戰而降的事我不做。」
「有骨氣,今天太晚,明日午時我再過來,與你合計合計該怎麼做。」
「謝謝劉管事願意相信我。」
「我喜歡新鮮事兒,能夠試試挺好的,何況輸了又怎樣,頂多是不經營賭坊,十家聞香下馬夠我忙的了。」
劉定國笑著抬手順了順嘴邊兩撇須。
小茱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聽說他和汪管事委屈多年才有今天的機會,肯定是萬分珍惜。
「劉管事,我會贏的,絕對!」
不光為劉管事,也為了她自己,想要底氣,就得展現實力,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麼程度,但絕對會卯足全力。
他沒有嘲笑她的過度自信,拍拍她的肩道:「努力就好。」
劉定國離開後,小茱望向空無一人的廳堂吸氣,她並非天生聰明,但是不管做什麼事都卯足全力,所以笨笨的她和哥哥們一樣考上台灣的第一學府,所以手拙的她做的小吃比媽媽賣得更好,大哥常說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傻勁,讓她埋頭往前衝。
也許是……她總是相信會成功。
因此穿越重生又重生,她每次都尋找不同的方向沖,卻每次都沖得頭破血流,她終於改變心意了,決定不沖、慢慢走,沒想到遇上楊梓燁……
不是刻意的,但她不得不上緊發條,不得不再衝一回。
這一次似乎比前三世更冒險,她不知道會不會再度悲慘,但是她已經做出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頑強。
走出大廳,又下雪了,越接近過年,雪下得越大。
童小茱縮縮脖子,對著凍僵的雙手呵氣,無預警地,一件斗篷兜頭罩下,她側過頭一看,居然是兩天未見的楊梓燁。
「不冷嗎?」他問。
她搖搖頭。
「或者……心更冷?」梓燁又問。
苦笑,他怎麼這樣厲害啊,一眼就看出她的無力感……她深吸氣,振奮精神,拍拍雙頰後扯開笑靨。「放心,這點小事擊不倒我。」
「別怪汪管事,你是個姑娘,年紀又小,提出來的方法確實匪夷所思,他當然會質疑。」
「我沒怪他,人對未知的事多少有危機感,心生排斥是很理所當然的。」
梓燁點頭。「對,我也會。」
「有人做了件很有趣的事。」
「什麼事?」
「他在屋子裡關進五隻飢餓的猴子,然後在樓梯上擺了一串香蕉,每當有猴子爬樓梯去拿香蕉,他就用冷水噴其他猴子,經過幾次之後,只要有猴子想要去拿香蕉,就會被其他的猴子攻擊。」
「因為它們能夠預知狀況?」
「沒錯,後來這個人抓出一隻舊猴子,放了一隻新猴子進去,新猴子肚子餓,看到香蕉當然想爬樓梯去拿,這時就算沒有冷水攻擊,新猴子也會被其他猴子攻擊。」
「然後……」
「這個人每天換出一隻舊猴子,直到裡面的猴子都沒有被冷水噴過的經驗,可是只要有猴子去爬樓梯想要拿香蕉,其他猴子還是會群起攻擊,於是香蕉再香、猴子再餓,都沒有猴子會去拿香蕉。為什麼會這樣?這說明什麼?」
梓燁聽懂了,她的意思是人對於未知的事應該去質疑、去瞭解,而非一味排斥,不過他卻故意回道:「說明你是想拿香蕉的小猴子,汪管事是攻擊你的老猴子,而其他人是人云亦云的傻子。」
噗哧一聲,小茱忍不住大笑。「那你呢?你是什麼?」
「我是那個壞心腸主人,站在外頭看你被打得滿頭包。」
她笑意一斂,搖搖頭道:「社會就是這樣,我們容易受到社會族群的影響,當多數人認為這件事合理,我們不問原因就認為它合理;當多數人認為不可行,我們也不會追問原因就堅決不做,甚至變成施暴者,去攻擊想做的人,根本不理會事情的本質是好是壞,從沒仔細分析與評斷。」
「你企圖改變這種狀況?」
「不,這是人性,無法改變,我只能改變自己,讓自己成為那只影響別人的老猴子。」
「你想取代汪管事在各掌櫃心目中的地位?我不想潑你冷水,但容我提醒你,年紀、性別、經驗擺在那裡,無法改變。」
其實他很樂意命令所有人必須照著她的決定行事,只是好強的她會同意嗎?
「我的年紀並不小。」童小茱定定的望著他,他沒有說錯,她想帶領風潮,想得到輿論支持,就得做出成績,況且歷經幾個生世,前後加一加,她都是中年婦女了。
楊梓燁沒有反駁她,動手幫她把斗篷穿好,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走向園中。
這幢宅子不大、不顯眼,園子無法和楊家大宅相比,只有一株老梅樹傲立在風雪中。
梅花開得很好,冷香撲鼻,小茱仰頭深吸一口淡淡的香甜。
「再世為人,經歷過別人不曾經歷的,站在別人不知道的高度看事情,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孤單。」
「嗯。」這種感覺她明白。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梓燁折下一枝新梅遞給她。
小茱沒接過梅枝,卻睜大眼睛盯著他。「這是……」是她盜陸游的詩啊!
「是你寫的,這首詩讓楊梓軒在京城士子中打開名氣。」前世的楊梓軒能夠深受閻氏、楊氏家族的看重,小茱功不可沒。
「你怎麼還記得?」
「沒人告訴你我是過目不忘的神童嗎?」
如果不是他這般能耐,閻氏怎會迫不及待想殺他?不過他一心經營科考書目,在詩詞方面涉獵極少,從沒想過幾首詩會讓楊梓軒成為京城人士眼裡的飽學才子,小茱的長才令人驚艷。
「所以……」
「在父親領我們一家出遊賞梅時,我下意識吟出這首詩,這首詩讓父親對我另眼相待,卻也在閻氏心目中埋下殺機。很不公平,對吧?這首詩讓楊梓軒成為風流才子,卻讓我成了閻氏的眼中釘,不久後,我遭遇人生第一場謀殺,遇見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
「司徒爺爺?」
「對,司徒爺爺引我拜師習武,引我認識阿蘇以及許許多多的姊妹弟兄,我們結成幫派,到處剿滅山寨土匪。丘大總管就是在土匪窩裡被我找到的,他是個營商好手,卻因惡官迫害,落草為寇,他幫我開了第一間聞香下馬,然後第二、第三間,直到現在的景況。」這些事,他前輩子也做過,只不過時間上整整晚了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