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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千尋

  長長串串說了一堆話,她以為自己不會哭的,卻在句子的尾巴讓眼淚落下。真沒用,明明在鏡子前預演過千百次,還是砸了表演。

  「阿譽的幸福也是跳跳要的嗎?」他捧起她的臉,用食指接去她的淚水,心揪緊。

  「對。」她用力點頭,又點出兩顆淚水。

  「好,我會為你盡力辦到。」

  她吸氣,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他圈起她的腰,抱緊她,輕輕擺、慢慢蕩,好像她還是那個愛掛在他身上的十二歲小女生。

  「阿譽,一定要幸福哦。」叮囑過千百聲的話,商天雨還是忍不住一說再說。

  「我會。」

  他放下她,她笑著對他揮揮手,準備走出新郎休息室。

  「阿譽,再見。」她定兩步,又回頭,再看他一眼,最後一眼。

  「什麼再見,你要去哪裡?」他對再見這兩個字敏感,立刻又走過來拉住她。

  她好笑的拍拍他的手。「婚禮快開始了,我要到外面觀禮。」

  「哦,那……不准亂跑。」放開手,蔣譽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我能亂跑到哪裡去?」

  「不可以和陌生男人說話。」

  「要有人肯搭訕,我才有機會和陌生男人說話吧?」

  「總之,乖一點。」

  「好,婚禮上見。」

  她又揮手,又是走三步,回頭一望,直到門關上,他在她眼簾裡失蹤。

  她低頭走著,想像他身上抱著、背著、牽著、掛著三、四個小娃娃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再見,阿譽……不,是永別了,走過這一遭,無憾。

  愛上阿譽是最棒的經驗,不管是姊姊還是她,不管是愛戀或暗戀,不管是不長的一年還是短短三個月,可以跟在阿譽身邊,人生有何憾?

  賭贏了,她或許贏不了腦中的腫瘤,但她贏得自己的心,她愛過、戀過,人生不是白白走過。

  管絃樂團奏起結婚進行曲,她猛然回頭,看見他白色的身影緩緩走向紅毯那端。

  事成局,青鳥該遨翔天際。

  永別了,深愛的阿譽……

  掛起甜蜜笑臉,她迎向陽光。

  笑啊,越痛越要笑,她不低頭、不投降,她牢牢記住,命運是個落井下石的傢伙,不可哭出聲音、不可以對它示弱,不然它會更囂張。

  第九章

  車子裡,蔣焎的聲音叨叨絮絮,煩得不得了。

  蔣譽手支在後腦勺,往後仰躺,老擺臭的面容徹底放空。

  他很累,在搞壞掉一場婚禮之後。

  「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大家都在等你回來。」紅燈,蔣焎腳踩煞車,轉過頭,用桃花眼瞪三哥。

  他沉默,視線落在行道樹上。

  「你打算怎麼處理?讓杜絹直接變成二嫂?」

  二哥和杜絹僵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最麻煩的是杜絹家人,他們毫無理由的反對二哥,好像二哥是他們的殺父仇人。

  好啦,他同意二哥長得沒他帥,可也不像殺人犯啊,連杜絹都沒有這麼反對,搞不懂杜家親戚是哪根神經錯亂。

  總之,現在蔣家上下亂成一團,大家都等著三哥出面解決。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們決定就好。」蔣譽說得事不關己。

  喂,哪一國鬼話啊,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是他本人蔣焎專用,他怎麼可以搶定?

  「你不交代一聲就跑掉,對杜絹來說有多殘忍?要是讓你聽到那些耳語,說不定連你都會瘋掉!」他最捨不得女人受委屈,哪像三哥,好像全世界的女生都欠他一屁股高利貸。

  「幫我轉告杜絹,我很抱歉。」揉揉眉頭,他頭痛得厲害。

  「說抱歉就夠了?老大,幾十家媒體、上百個貴賓欸!大家等著門打開,新郎新娘走出來,結果咧?新郎走過紅毯,突然發瘋,二話不說就往外跑,大家當場全部傻眼!」

  「……」蔣譽無言。

  是他的錯,他克制不了自己。

  跳跳說要在台下觀禮,可是他到處找不到她的身影,他把禮堂裡裡外外翻逼了,都看不到他的小青鳥。

  他發了瘋似的回家,發現她早就離開,Ross那裡也人去樓空,他找遍他們每個停留過的地方,結論是,她蒸發了。

  跳跳無端端消失,讓他措手不及,他再也管不了婚禮、管不了杜絹,連心底那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大洞都管不了。

  整整一個月,他留在希臘,找遍每間飯店,就是找不到他的跳跳。

  「爸媽說,這輩子沒有這麼丟臉過,他們低聲下氣求杜絹和二哥先把婚禮走一遍,對每個認識的人說對不起,婚禮一結束就關起門來,和大哥研擬如何做危機處理……」

  現在想起來,蔣焎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為了不讓記者發表離譜新聞,他和二哥聯手,連夜編寫浪漫唯美的愛情故事,唬弄參與觀禮的貴賓和記者朋友。

  他們讓大家相信,杜絹是蔣昊的初戀情人,他們真心相愛但造化弄人,多年後再見面,竟發現初戀女友變成弟弟的未婚妻。

  為了蔣譽,他們決定埋葬對彼此的感覺,但在最後一刻,蔣譽知道了所有的故事,為了手足之情,在婚禮進行中忍痛退開。

  強吧,他不當導演也可以改行當編劇。

  最厲害的是蔣譽的配合度,他兩個月沒進公司,所有人都相信他躲在某個角落療傷,所有的網路留言都是一面倒。網友聲討杜絹對愛情不堅定,造成蔣家兄弟鬧牆,殊不知,從頭到尾最無辜的人就是她。

  而他們原本要以婚禮製作出來的廣告,始終不敢發出去,擔心造成反效果,不但沒有成功將品牌推銷出去,反而傷害公司形象。

  「兩個月了,所有人都在找你,你要不要先回家和大哥二哥……」

  蔣焎不停說話,蔣譽卻連半個字都聽不進去,他想跳跳、想自己、想過去的兩個月,想著心底解不開的謎題。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確信自己沒有跳跳活不下去,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確信讓人難以理解,包括他自己。

  但心底那個聲音,不斷催促他去把跳跳找回來,那個聲音告訴他,失去跳跳,他將失去一輩子的快活。

  他不要!

  沒有晴天的日子太辛苦,好不容易跳跳出現,為他帶來陽光,好不容易他的心重新有了溫度,說什麼他都不肯放掉。

  於是他飛往美國,找到跳跳的學校,可是跳跳不在那裡。

  他輾轉繞了很多冤枉路,才找到新婚的商宗獻。

  可商宗獻卻說:「跳跳很久沒和我聯絡了,我猜她對我很憤怒,也許等她氣消,她才會理我。」

  多不負責的父親,竟連女兒的下落都不關心。蔣譽生著氣,但他在對方的背影裡看見落寞。

  於是他懂了,商宗獻和跳跳相同,只肯讓人看見驕傲的一面。

  他拍拍他的肩膀,懇切道:「我們可以對天底下的人生氣憤怒,甚至發下豪語永遠不見面,獨獨對自己的子女、父母親沒有這份本錢。我相信,跳跳不會一直對你生氣。」

  在他轉身離開之前,商宗獻叫住他,給他一把鑰匙,鑰匙是跳跳用快遞寄還給家裡的。

  她很驕傲,驕傲得不肯拿父親的財產?他不知道,對,他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她為什麼要離開都找不到答案。

  商宗獻把鑰匙連同牛皮紙袋交給他,歎氣說:「鑰匙可以打開天雨和她母親住的那間房子,而這些財產是我準備要給她當嫁妝的,裡面有債券股票,有房契地產,也有一大筆現金存款,夠她一輩子過富裕生活。

  「看到天雨,請幫我轉告她,我很抱歉。抱歉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但我努力過,我試圖改善,但試了又試,都沒成功。我和天雨母親都太疼愛天晴,她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我們對她的愛多到無法解釋,她的死,帶給我們劇烈傷慟。

  「如果我留下來,我會和天雨母親一樣變成精神病患,成天陷在失去天晴的悲哀中,度日如年。於是我選擇離開,選擇逃避責任,把所有時間通通放在工作上,我的事業成功、名利雙收,成了眾美女追逐的目標,我在愛情的世界裡面麻醉自己。」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你的選擇對天雨很殘忍,你可以逃避妻子,她卻沒有逃避母親的權利。」

  「我知道,我親眼看著她母親一步步逼著她變成天晴,我看見天雨努力拚命,用舞蹈討好母親。」他搖頭,慚愧。

  小時候天雨賭咒,說她寧願腿斷掉也不要學跳舞,他們才沒讓她跟著姊姊進舞蹈教室,沒想到,最後舞蹈居然成了她的職業。

  「你應該對她伸出援手。」

  「我懂,但是做不到,只能給她很多錢,希望能用錢彌補她。」

  錢能彌補女兒對父親的想望?蔣譽苦笑。

  「天雨讓我驕傲,她照顧媽媽、遵照媽媽的願望站上舞台,我看著舞台上的她,不斷告訴自己,有這樣的女兒是三生有幸。」

  「你看過她表演?可是她……」

  「我看過她每場表演,但她和她母親不知道,媒體也不知道,我遠遠地坐在最後面,在她身上想念天晴。她們姊妹真的很像。」商宗獻的臉上帶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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