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關家是名門貴族之家,本來以為以關家如此垣赫的背景和條件,這家裡肯定是金碧輝煌,並且夜夜笙歌。但她錯了,關家是有著富貴人家該有的華宅大院落規格,但離金碧輝煌卻差得遠;而且不僅沒有夜夜笙歌,還寂靜寧謐得讓人幾乎以為這是座沒人在活動居住的宅子。當然,這只是她的錯覺。
總而言之,住進關家的她,的確完全不必擔心外人的眼光或被發現,她以為她真的很安全,直到這一天的午後──
這幾天習慣午飯後小憩的她,也習慣一醒來便到園子裡散步一會兒,然後再研究關清朗為了怕她無聊、特意去搬來的好幾本關於釀酒的書冊。
不過,今天當她才在園子的石椅上歇腳時,一陣突然由遠處傳來的沉促腳步聲讓她一愣──因為通常這個時候這裡不會有人來,而且現在也不是大夫來的時間……忍不住轉頭朝院門處瞧去,下一霎,進入她視線的那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魁偉身影驀地令她心跳幾乎躍出胸口、呼吸一窒!
他、他……
他怎麼會來?!
思念的、快樂的、悲傷的……各種複雜的情緒在瞬間全攪在一起,他的身影一映入她眸心,她的眼眶不由得跟著一陣酸疼。一時忘了反應的她,直到那一頭彷彿正在火速搜尋什麼的他,突地將兇猛陰鷙的目光掃視過來,接著在發現愣呆的她時眼中熾光大盛,像是終於尋找到獵物的他立刻大步直直朝她走來,她這才猛然一醒、回過神。
啊!糟了!
慌張不安、所有亂七八糟的感覺一下子佔據她的腦海,她的反射動作是跳起來往另一個方向跑。
「你還敢跑!站住不准動!」後面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吼外加移動極快的步代聲同時向她飆來。
其實她不用跑,而且也跑不了,但她想也沒想,腳步就是邁開了。只不過腳傷未好的腳根本跑不快,才一瞬間,一座簡直像移動的火山已經接近她──一隻硬臂伸向前、箍住她的腰,然後她整個人被狠狠壓擠進一具火氣債張的強壯胸懷裡。
抓住她了!從後將她蠻悍牢緊地擒獲住,以幾乎要把她勒死在自己懷裡的強硬力道抓住她了!抵在她纖背的胸膛因急促氣息而劇烈起伏著,路雲深的臉龐埋在她的頸窩之間、噴吐在她柔嫩耳後的熱氣燙人。
而她也急快地喘著氣。被他熟悉的懷臂以絕對霸道的力量幾近鎖死住,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顫抖,同時所有的情緒都在這刻漲到最高點。
「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夏衫……你好殘忍……」憤怒而沙啞的控訴在她耳畔低嘎揚起。
喉嚨一陣緊縮,她的心臟也絞痛針刺著。「……小……小深……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你讓我找了兩個多月、你讓我為你的生死日夜憂心如焚……」語聲愈恨沉。「你明知道我擔心你,你明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瘋了,可是你竟然躲起來!」像要宣洩所有積壓在體內的愛怨痛怒,他發出一聲長吼。
她的耳膜幾乎要被震破,但他聲音裡的情緒,她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咬緊下唇,一股酸楚的熱浪沖進她眼睛,淚水讓她的視線模糊了。
「……對不起……小深……你說得對……我對你……太殘忍了……」哽咽地吐出這些話語。看到這個為她幾近瘋狂的男人,她才真正察覺自己對他的傷害有多深。這一刻,她後悔了。
仍緊摟著她,吸嗅著屬於她的氣味、她清甜如昔的氣味──他很快就發現沿著她臉頰滑落下的淚。一愣,抬眸凝視著她淚意迷濛的眼。
第一次見到她為他流淚,他的心一慌、一痛,不過就在他差點舉起手想替她拭掉臉上的淚水時,又思及什麼地硬起心腸。黑眸驀地陰暗下,他咬牙,乍地放鬆原本緊抱著她的雙臂,直起身,他退後一步,完全放開她。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知道,你本來就不要我的愛……我如你所願。」
驟然失去他的體溫和懷抱,洪夏衫一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他冷漠的聲音傳進她耳裡,她才猛地轉過身,而當她看到他背對著她愈走愈遠的身影時,強烈的不安和驚慌在她體內炸開。「不!小深!」叫喊出聲,立刻朝他的方向奔去。
即使奔跑對她的腳造成不小的負擔和疼痛,但怕他真的就這樣丟下她走掉,已完全顧不得這些的她,還是咬緊牙關努力追上了他──拚盡所有氣力,她在最後一個跳步、直接張臂自他身後將他抱住,成功拖住了他繼續往前走的步子。
緊緊摟住他的腰、伏在他背上,她喘著氣,不理右腳傳來的尖銳刺痛,她所有的情緒傾洩而出。
「……小深……不……我要你愛我,我要的……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就是因為愛你,所以……所以我才會在乎你怎麼看殘廢的我……小深……你不會知道我……我有多愛你……」淌著淚的傾訴呢喃,使她的聲音幾乎淹沒在他的長衫裡。
不過,路雲深還是一字一句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而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她首次如此露骨的表白、首次說出「我愛你」的話,立刻令他的心頭湧上陣陣狂喜。
「夏……夏衫……」幾乎是屏著呼息地撇過頭,看向抱著他腰際的她。
可她並沒有聽到他的輕喚。他一動,以為他還是要拋下她,她更加緊緊地攀住他,淚水簡直要浸濕他的衣。「……對不起……小深……我不該將你的愛視為理所當然……因為你太寵我……所以才讓我對你……愈來愈任性……小深……對不起……我怎麼可能……不要你愛我……」聲音快啞掉了。
忽然間,她被一雙大掌緊緊攬住,然後,那具熟悉寬闊的胸懷重新將她溫暖包圍住。但他落在她唇上的吻可一點也不溫柔──猛烈的、懲罰性的纏糾著她的丁香小舌舔吮翻攪,直到將她體內的最後一絲空氣搾乾,他才不捨地放開她的唇。
抱住攤軟在他懷裡不住喘息的心愛女人,他也是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正常的吐納頻率。
「夏衫……你說你愛我?」想再確定一次。
慢慢地,總算從一場像被風暴掃蕩過的狂潮中醒來,洪夏衫張開迷濛的眸,望著他,抬手,輕輕撫著這張她朝思暮想了好久的臉龐。「……我愛你,小深。」回應他。
現在清醒了回來,凝望著他眉眼間的神情,她才多少明白,其實剛才他並不會真的離開她,他只是要嚇嚇她,對嗎?可她卻一點也不怪他,說起來,笨的是她。
聽到她說出愛,路雲深的眼睛乍地奇燦,然後臉上浮現了一抹癡傻的笑。「夏衫……」
她總算確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他身邊了。食指刮刮他的笑紋,她也不由得漾出對他愛戀憐惜的笑。她當然知道,這段時間受苦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在他懷裡站直身子,可她還沒開口,腳下傳來的痛立即使她蹙眉、頓住呼吸。
馬上察覺了她的不對勁,路雲深的笑容一斂。「夏衫,怎麼了?」口氣微急,現在的他可是驚弓之鳥。
攀著他的臂膀,她將重心移到左腳。對他,她並沒有做出若無其事。「我的腳……剛才跑太快,好像又傷了……」
已從關清朗處聽說了她所有的事,知道她右腳傷勢仍未癒,路雲深馬上想到他讓她在後面追跑的事,臉上立刻染上懊惱的神情。「該死!是我的錯。」喃咒一聲,他突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一跨,接著將她放到廊下的美人靠上。
讓她坐著,他二話不說蹲在她身前,不捨又精銳地注視著她露出裙下擺的右腳踝一眼,只在心中衡量一下,立即回頭高聲揚換:「胡同!」
「是!爺!」那一頭的院門外,胡同的身影馬上飛奔而來。
「立刻請關公子把大夫找來!」立即吩咐。
胡同領命,而在離去前,還覷空朝久違不見、平安歸來的夫人咧嘴笑開懷。
「夏衫,腳很痛嗎?」路雲深把目光移回她臉上。
洪夏衫搖搖頭,拉著他的臂膀,示意他坐在她身邊。
他照做。
於是她將頭斜斜靠在他的肩膀上,身子放鬆。「……小深,不是關公子告訴你,我在這裡的吧?」好奇這答案。如果真是他,她不知道該感激或責怪他的不守信用。
「不是。不過我考慮要狠揍那傢伙幾拳。」攔在她腰際的臂力緊了一緊,路雲深在咬牙。
她微怔,接著不由得揚唇泛出一抹笑。「不准你對他動手,是我要他答應我的。」
低首審視她的臉蛋,黑眸濃暗深思,他沉默了一會,才悶悶地開口:「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腳?因為這樣你讓我發了瘋似地幾乎翻遍城內外每一吋土地──」他的聲音結束在她忽然仰頭、貼上他的嘴的吻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