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會和夏衫相遇,就是因為這段意外──十年前,他被下人帶出門玩,卻遭兩名歹徒捉走,並且被丟到河裡。幸好大難不死的他被夏衫和夏衫的爹救上岸,雖然因此失憶了一年才記起回家的路,但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兩個歹徒的模樣。這也就是他多年後憑著記憶找人畫出歹徒的樣子,並且明查暗訪了許久,才總算找到那兩個人。只不過當他找到人時,其中一個已經因打獵意外死了好多年,剩下的那一個也成了又瞎又瘸的乞丐。但他還是認得出來,那乞丐就是當年綁走他的其中一人。從他口中,他挖掘到十年前他們被收買去綁走他的秘密,即使乞丐說的拿錢給他們的女人沒透露名字身份,可他描述那女人的模樣,分明就是趙錦娘。
這終於證明了他一直以來的懷疑。
但除了關清朗,他甚至連他爹都沒提到這件事。因為他知道他爹不會相信、趙錦娘會否認,而且事隔多年,有誰會相信一個又瞎又瘸的乞丐說的話?
事實上,他也不必要讓趙錦娘知道他已經查出那秘密,就讓她自以為瞞天過海、萬無一失吧。不過沒想到那女人並沒有從那次事件中得到教訓,或者良心不安,倒是貪婪之心愈來愈旺盛了。
她根本從未打消讓自己兒子路霄重當上路家主子爺的念頭。
「男人哪,就耳根子最軟了,尤其枕邊人說兩句話比其他人在旁邊說一百句還有用。」關清朗自己的體認可不就是最深的?他的俊眸因億起某個甜蜜又無奈的片段而染上光采,但他的思路語氣仍是條理分明。「雖然在實際上你已經是商行的主子,不過名義上,路家商行是你從路老爺手中繼承來的,所以那女人要是乾脆要求路老爺把商行的一半財產、掌控權分給她兒子,說不定路老爺當真會腦袋不清地點頭,這不就換你頭大了?」依那女人的柔媚手腕和為了替兒子爭取到最大好處、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程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路雲深的嘴角反而勾出了惡劣至極的笑。「如果那女人膽敢要,我倒是可以整個送給她享用。你不知道,其實我還滿想看看當我爹瞧見那蠢才能用多快速度,將他一手建立起來的路家商行搞垮時的表情,那肯定相當精采。」
關清朗挑眉、歎氣。「我以為我平日的手段已經夠高了,沒想到你的報復手段比我還殺人不見血。」就算沒有路家商行,憑路雲深的腦袋和手腕,還怕打造不出另一個路家商行?
這渾小子就是有這種條件,難怪他敢說這種話。
讓那對母子到最後一無所有,甚至連個依靠都沒有,這不是報復是什麼?看來那對母子完全沒搞清楚惹上這頭猛虎的後果。簡直是自找死路!
就在這時,那抹原本在樹影間忽隱忽現的雪白人影緩步朝小榭這裡移來。
路雲深壞笑的神情一轉為開懷,起身迎向她。
「你們在聊什麼?」步上階梯的洪夏衫被路雲深攬住腰,帶到備有暖爐的小榭坐下。她隨口笑問著這兩個似乎聊得頗愉快的男人。
而隨侍兼保護她在這京城有名的名園「秋楓園」散步賞景的胡同和翠萍,也跟在她身後進來,趕緊動手倒了熱茶喝以怯寒。
路雲深為她斟了杯溫好的紹興紅棗酒。「冷嗎?先喝兩口暖暖胃。」邊將杯湊到她唇邊邊說。注意到她雙頰因天寒乾燥而浮起的紅暈,他擰眉,想也不想,一隻大掌便朝她臉頰貼觸上去。果然是冷的。
「沒聊什麼。小嫂子,你會不會覺得你的相公有時候真像個老媽子?」瞥見那傢伙一副簡直要把自己女人藏進身體裡才安心的模樣,關清朗輕嘲。
沒拒絕地喝了點酒,洪夏衫抬眸覷向身邊的大男人,忍住笑。「嗯。」抓下他還貼著她臉的暖熱巨掌。她走了這一會兒,身子早就暖呼呼了,他卻還是擔心她被這寒天凍著。「我習慣了。還好這兒沒外人在。」要不,讓人瞧見他這個在京城呼風喚雨的京城之虎對著自己妻子又是餵酒又是取暖,會壞了形象的。
關清朗立刻聽懂了。他大笑。「小嫂子,路家主子爺愛妻如命在京城早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根本不用顧慮他會被取笑。」何況也沒人敢在他面前露出牙齒吧?除了他。
他立刻被白了一眼。「媽的!我就是個老媽子又怎樣?哼,總比有人想當老媽子還被推得遠遠的強。」狠狠回將他一軍。
關清朗「咳」一聲,差點被自己的笑聲嗆到。
洪夏衫敏感地看著向來冷靜平和的關清朗,此刻笑裡略顯一絲無奈的神情。
他也發現她投過來的眼光了──斂回笑聲,俊顏在一瞬間恢復尋常的從容自若。
「是是是,有妻萬事足,你這世上最幸運車福的傢伙,看我今天不把你灌醉,我就不姓關。」笑著對他下戰帖。
關清朗是說真的。
而最後的結果是──兩個為了面子裡子拚酒不服輸的男人,分別被人架扶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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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雲深是真醉了。
幾乎一路醉回家的他,在胡同和其他下人的攙扶下回到房間;洪夏衫甚至要在其他人的幫忙下才能替他擦好手腳、換上舒適的睡袍。
好不容易將他打理好安置在床上,她自己也累壞了。
等她可以躺上床合眼休息,時間也已是深夜了。
滑進被窩、偎著他熱呼呼的胸懷,她輕舒一口氣。
「……是我的……夏衫……永遠不會離開……衫……」即便是醉了,但路雲深仍像是感應到懷裡熟悉的嬌軀與氣息,雙臂自有意識地將她鉗緊,臉龐埋進她的頸窩,閉著眼睛呢喃。
心口緊繃著。她知道他是在說醉話。低眸凝視著黑暗中他的頭顱,鼻間吸著混合酒味與他體息的獨特氣味,唇角一揚,她的心跟著放鬆了。
以前在她家,常被她抓來試喝新釀酒的他,一開始不時被未明的酒勁力道弄醉,而只要醉了,他這人不吵不鬧不發酒瘋,總是倒頭呼呼大睡;而她想捉弄他,也總趁那個時候。不過後來,他喝酒的功力被她訓練得愈來愈強,除非給他喝的是勁道很夠的酒,否則他很少再醉過。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已經很久沒再見過喝醉酒的他了。
沒想到現在啊,她是他的妻,還能抱著他、聽他醉酒說醉話呢。
忍不住抬起手指輕輕撥開落在他眼前的一小綹髮絲,可驀然間,他仰起臉,原本緊閉的眼睜開、盯著她,而猝不及防的她,心臟大大一跳,怔住。
「……小深……你……你醒了?」手也僵住,跟著小結巴。他也太嚇人了吧?
黑夜中,眼眸依然炯亮若寒星的他,彷彿非常清醒地緊緊凝探進她的眼心深處。她不禁頓住呼吸,眨也不敢眨眼。「小深……」遲疑地喚他。
像是啟動了某樣裝置,他歎了口氣,然後如同剛才一樣毫無預兆地又閉上眼睛。
「……我很愛你……很愛……夏衫……你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可是你的心……你的心……」囈語聲在她耳畔逐漸淡去,可她聽得一清二楚,聽得……心好酸疼。
咬著下唇,一股沒來由的熱浪沖進她眼眶。
這個……笨蛋!原來她一直讓他這麼沒有安全感嗎?原來他還是以為,只有他是愛她的,而她沒有嗎?
「……笨蛋……傻蛋……渾蛋……壞蛋……」不捨地伸手回抱住醉得不省人事、也醉出真心話的他,她碎碎念他,每念一次,就在他唇上啄一下。「我沒說,以為你都懂,原來……你是個笨蛋……我早該知道你是個笨蛋……所以看不出來我的心已經是你的……哼,好吧,你就繼續當笨蛋,我不會告訴你。」
她不像他這麼厚臉皮,動不動就把愛她的字眼掛在嘴上,可她的行動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記得他很久以前好像曾問過她,但後來卻不再問,難道他以為除了他,她的心還容得下別的男人?
「我現在就說一次,你沒聽到是活該。」臉皮很薄的她,決定趁他醉的時候「光明正大」說給他聽。「小深,我……也愛你。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我愛你……我愛你……愛你。」說上了癮,在他耳畔,她不停地說。
我愛你。
小深,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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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衫,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有跟我說什麼?」醉睡了一晚,隔日一早便恢復生龍活虎、精神奕奕的路雲深,在和洪夏衫一起用完早飯、就要出門工作前略遲疑了下,但還是開口問。
昨晚雖然醉了,不過他依稀彷彿意識到夏衫在他耳邊說話……是他醉得太沉,還是他太想聽到?他隱約捕捉到幾個字眼,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