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
沉默的冷清新家,依然冷清,沒有任何變化,沒有任何增加或減少的。但她很清楚地明白,慧東不會再回來了。
第十章
以色列首府 台拉維夫
艷陽,白沙,海灘,沿著地中海東海岸線綿延的各家豪華飯店。衝浪,滑水,風帆,海濱度假區充滿各式各樣的娛樂消費。紀念猶太人顛沛流離歲月的博物館,同性戀合法化的邂逅社交中心;獨立花園,北區優雅整潔的以色列富豪住宅群,南區擁擠的中下階層貧民窟。
古老與時尚,傳統與前衛,全球最大的鑽石切割及研磨中心,同時集中了高科技產業於一隅,愈晚愈熱絡的通宵夜生活。此地所勾勒出的景象,完全不同於耶路撒冷。
「慧東。」白色豪宅內的一副清?身影,緩慢地邊走邊推著自己手邊的點滴架。「請幫我煮咖啡。」
坐在陽台扶欄上曬太陽、看街景的他,拍拍屁股起身前來。「咖啡會干擾你服用的藥物。」
「我不是要喝,而是想聞。」讓屋裡充滿咖啡香氣。
「沒問題。」
慧東往內步入,白人男子往外巍巍前行,健康狀況大不如以往。
有些事,必須盡快交代了。
「娜塔莎的事處理得怎樣?」
「我已經把她的遺體送回烏克蘭,跟她家人胡謅她遭到嚴重車禍。」所以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她涉入了自己不該碰的案子。」慧東當初的警戒是對的。
「我不想再談這事。」他把咖啡機整台搬到離陽台較近的桌面上。「你也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好休養。」
「你呢?跟你美麗的小女人過得如何?」
「還在調適期。」
白人男子怪笑。「都結婚多久了,還沒適應?」
「我沒有結婚經驗,也沒什麼家庭生活可言.貝翎跟我在一起,是她很辛苦。」她暗中流了多少淚,受了多少委屈,他都明白。
「慧東,試著把自己的過去跟她坦白。雖然你不講,她也不會逼你,但是你不肯跟她分享的這個心態本身,才是真的傷她最深。」
傷她?會嗎?
「我從來不跟人?唆這種事,可是你實在需要人告訴你盲點所在。」再聰明的人,也會有聰明的死角啊。「我很少碰到像她那樣不窮追猛打的戀人,她一定是被你迷到瘋了。」
才會不顧一切地,滿腦子只想著要跟他在一起。
「你有你的生活方式,也有你這麼過活的理由,她不知道,卻得天天承擔這莫名其妙的生活壓力,只因為她愛到離不開你。」所以只能自認倒楣。
「我有想辦法在解決。」
「我不認為你自以為是的辦法,在這件事上能解決什麼。」慧東對於感情,根本是門外漢,他能幹的只在於做愛。「慧東,在感情的事上,我傷過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傷過。所以她的感覺,我懂。」
「你找我來,就為了談這些嗎?」他的無奈之下,全是防備。
「你可以不聽,我也可以不必多管閒事。你現在不太能適應的事,我也不太能適應。」他幾時當過這種老媽子了!「但我這裡有消息進來,讓我重新思考多管閒事的必要性。」
「什麼消息?」
「待會再說。」否則話一出口,慧東一定立刻飛奔而去。「你想好好做人,別人不一定捨得放你離開這圈子。你太好用,價碼雖然高,能幫助別人達到的獲利更高,所以過去的夥伴一定會再找上你。」
「他們還沒找上我之前,客戶已經先找上門了。」呵,不過他已結束營業,謝謝光臨。
「這就是你穩定下來的危險。」成為靜止的標靶。「慧東,我走了以後,我的房子和位子給你。」連同這位子上的資源與權柄。
「我目前的一切都已經夠用。」
「你懂什麼叫障眼法嗎?」東西本身不是重點,重在拿這些東西做掩護。
「我不需要。」
「但你的妻子需要。請記得,你不再是獨行俠,你還帶著一個人。」
慧東疲憊地以掌心一抹臉龐,實在不想談。太切身的問題,總會令他不自在。
「我這裡不是銅牆鐵壁,不過對某些人還有嚇阻作用。你有美國公民身份,進來也很方便,三不五時可以帶妻子來這裡,假裝度假,讓他們以為你是來談交易的。」也就不好亂動慧東的腦筋。
「很抱歉我必須說一句,這方法很蠢。」他也不想跟以色列單位打交道。
「你妻子做了比這更蠢的事。為了避免你也失了準頭,兩個人一路失控地蠢下去,我只能這麼做。」幫多少算多少。
「貝翎怎麼了?」
「你下次要離開她以前,記得親自跟她交代清楚。一聲不響就消失掉的話,她遲早會被你嚇到瘋掉。」
「我已經交代爸媽轉達。」
「要是她在跟爸媽問清楚之前就慌忙採取行動呢?」
他心驚。「貝翎出事了,是嗎?」
「是,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消息。你對法利德和十八聯手的事知道多少?」
「十八想要我。」繼續接他的棘手案子。「法利德想要貝翎,甚至拿他父親的事業來討她歡心,但我已經警告過貝翎,提防法利德。」
「她聽你的嗎?」尤其是這種沒頭沒腦的警告。
「問題不在於她聽不聽我的,而在於她太機伶,法利德根本抓不住她。」
「要是她自己跳進去呢?」
不可能。「她沒那麼笨。」
「慧東,愛會使人癲狂,再笨的事都甘願栽下去。你自己就是這樣了,憑什麼認定你妻子就不會如此?」
那個叫十八的客戶,看準了法利德是最瞭解慧東動向的夥伴兼死敵,就企圖利用法利德來掌控慧東。他所用的誘餌,就是貝翎。
「法利德那傢伙什麼人都玩遍了,居然會對一個女人緊追不放。」?!起碼那不是白人男子會感興趣的對象。「十八設了局,要讓你妻子落到法利德手裡,好逼你出面談判。」
「貝翎不會中計。」這種陷阱,層次太低。
「不,她中計了。」
慧東僵立原地,面無表情,臉色鐵青。怎麼可能?他以為自己夠瞭解她的了。
「這是很基本的詐騙原理。為什麼一通電話,傳來小孩哭叫媽媽的求救聲,做母親的一定不顧一切,完全聽命,毫無思考能力地快快把錢匯過去?」不管那女人是村姑或博士,是聰明或愚昧,是貧窮或富裕,在這件事上,都只是個母親。「因為愛呀,那是她的心頭肉啊。」
面對自己所愛的遭遇危機,她哪有閒情去猶豫?
「我這裡有消息進來,法利德本來可以成功地下藥迷倒你妻子,趁著人多的場合將她運往埃及,可是被她輕鬆破了局。」
法利德這傢伙,就是猴急,下半身跑得比腦子還快。
「那她應該是安全的。」
「對,理論上應該是。但我的消息來源沒說明,十八到底跟她講了什麼,導致她衝回家之後,又去找法利德,說要跟他一起去埃及。」
因為只有法利德,能夠逼出慧東的行蹤。
「所以她就跳下法利德的陷阱裡?」
「而且還是自己主動跳下去。」
慧東繃緊的怒容,令白人男子嘖嘖稱奇:合作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明顯的情緒。他還以為慧東會很擔憂,沒想到是瀕臨暴怒。
「她是故意的。」
白人男子失笑。「她是想幹嘛?故意紅杏出牆,好讓你捉姦在床?」
「你不瞭解她。」所以才會被她那副嬌嫩可欺的假相唬了。「現在不是法利德或十八在利用她,而是她在順勢反過來操縱他們。」
「喔,這樣啊。」看不出來。「她都跳到人家為她挖好的陷阱裡了,能操縱什麼?跟法利德去埃及,想當埃及女王嗎?」
「因為我當初就是把她送往埃及。」讓雙子星接手,他自己脫身。「現在,她要我親自去接她。」
「好大的架子。」呵。「她知不知道法利德在對她打什麼主意?居然還有閒情耍脾氣。」
「她知道,所以我才說她是故意的。」他感慨,同時氣得咬牙切齒,叉腰垂頭,認了。「她故意把自己交給法利德那個大淫魔,意思就是:俞慧東,你若是不快點來接我,我就隨便他玩,你自己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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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 古夫金字塔
近四十度的高溫熱力,烘烤著這片吉薩地區的著名建築群。高原沙漠,烈日當空,金字塔附近零散著各色的觀光團,待客中的駱駝隊,簡陋堪用的計程車。巨大的古跡,現代的消費,形成矛盾的另一種荒涼。
「不想進去金字塔裡看看嗎?」法利德柔聲勸誘。
「我小時候已經去過了。」她落寞地與法利德並肩坐在加長型豪華房車內,在冷氣與皮椅的包圍中,指間支著纖細的香檳杯,遙望玻璃窗外滄桑的遺址。「裡面太熱鬧,能看的東西也太少,空氣不太新鮮,我只感到它像大型的遊樂園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