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真要甘心為奴嗎?那他要復仇的事怎麼辦?
柳素真皺著眉頭努力思索著,卻聽到方纔那清亮的嗓音響起,從院子傳來的,聲音頗大,像是故意要讓他聽見。
「告訴老余,柳素真的傷已經好多了,那老參全收起來,用些次級藥材替了就好,反正奴才罷了。」
對於這個小鼻子、小眼睛的交代,柳素真忍不住搖了搖頭。他絕對可以肯定這女人是在用這種方式報復。
不自覺的,向來波瀾不興的他,竟然有了磨牙撕人的衝動。
冒著香氣的羹湯裝在瓷碗裡頭,那一片片像是雪片一般飄在羹湯上頭的蛋花,光看便知入口即化。
明雲舞轉弄著手中的湯勺,欣賞地瞧著那雪白蛋花在羹湯裡旋著,好不漂亮,硬是好半會捨不得吃下去。
「那湯是拿來喝的,可不是拿來瞧的。」秦圓圓沒好氣的說。
聽了她的話,明雲舞收回了有些飄遠的心思,看向秦圓圓,臉上竟沒了以往總掛在臉上的粲笑。
「怎麼了,真被那個柳素真的話給戳著了?」秦圓圓愛憐地摸了摸明雲舞的頭頂,臉上儘是對妹妹的寵溺。
「也不是,就是覺得這世道還真是挺難的。」明雲舞感慨道。
這世道總是拘著女人、禁著女人就罷了,就算真讓女人閬出一片天了,可還是有人不認可她的能力,硬是認定她背後還有指使者。
本來她是覺得讓人就這樣誤會也沒有什麼不好,可今天望著柳素真那一副不想跟她這個女人談的模樣,她心裡窩著的悶火就愈燒愈旺。
他憑什麼看不起女人?要知道,他這條命能撿回來,靠的可是她這個女人!
「瞧你這懶洋洋的樣子,就知道你說的是違心之論,你就是被他給氣著了。」秦圓圓笑道。
她剛嫁進方家時,對這個表小姐可是一見就喜歡,更愛纏著自個兒的夫婿聽他說這奇女子的事。
因為知道的事兒多,便愈發佩服和心疼她。
「我才沒有呢!誰會為了那男人瞧不起我而生氣。」明雲舞嘟著嘴,此時的她已完全沒有在玉荷坊時那種精明幹練和張揚的樣子。
對她來說,方家人是她的家人,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唯有家人對她而言是重中之重。
所以她不會把在外頭的那一套拿來對待他們,在姨父、姨母、表哥和表嫂面前,她就只是一個受盡疼寵、愛鬧愛撒嬌的小女孩。
「既然不是為了他而生氣,那你幹麼讓老余把頂極藥材換成普通的?」秦圓圓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謊言。
那眉眼之間隱隱含著的訕笑倒讓明雲舞紅了臉。
「我……」在對方那種瞭然於心的目光下,明雲舞本來還想張嘴反駁,可話到了唇邊又全數嚥下去。
表嫂都笑成這樣了,她再辯解也沒用,她的確是對柳素真說的話不悅。
「傻丫頭,這種話你也不是頭一回聽見了,我可從沒見你這般在意過。」秦圓圓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她又伸手觸碰那碗雪片羹的溫度,發現早已涼透,連忙揮了揮手讓候在一旁的丫鬟給撤下去,溫過了再呈上。
「的確不是頭一回聽了,興許是因為明家的事讓我煩心,我就是聽不慣這些。」明雲舞悶悶說著。
打從家產被族親無理奪去之後,她便立誓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將她大房的家產全數奪回。
近年她的確是振作了,可誰知道她那三叔的女兒倒也挺有福氣的,竟然攀了高枝成了皇子側妃。
這下,就算她背後的靠山再硬,要無緣無故動皇家的人也行不通,因此一事,搞得她近來頗鬱悶。
姨父和姨母不知道已經勸過她多少回了,說是她爹娘在天之靈,對於她的表現一定會覺得驕傲,她不用再執著於拿回那些家產。
可她就是不服氣,即便她現在擁有的再多,也不是她爹娘留下的那些。
便是因為這樣的不服氣,所以當她透過小道消息意外得知柳素真即將遭難時,才會精心盤算了這一齣戲。
她就是要在適當的時機讓柳素真能為她所用。
雲州柳家不僅是富商大戶,跟宮裡的貴人還有些關係,而她就要利用這樣的關係來替自己辦事……
「其實你並非一定要這麼為難自己的。」秦圓圓伸手包住明雲舞的手,懇切的說道。
這句話不知道方家人已經跟她說過多少次了,雖然明知道雲舞聽不進去,可每每見著她這般逼迫自己時,他們還是忍不住心疼,一說再說。
「很累、很苦,但是值得。」回握住秦圓圓的手,明雲舞拂去了臉上疲憊的神情,再次展開笑容。
她逼自己笑,不想讓表嫂憂心。
「你啊……」秦圓圓的眉心蹙起,眸中帶著一抹濃濃的不贊同。
知道這故作輕鬆的模樣不過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於是秦圓圓又要開口再勸,偏偏話被打斷了。
明雲舞柳眉一挑,搶先一步說道:「看不起我是他自找麻煩,他倒還不知道,得罪什麼人都可以,就是別得罪我這個小心眼的。」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種事她向來做得得心應手。
呵呵,敢看不起她,她倒要好好讓他明白他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第2章(1)
暖陽輕灑,在屋子裡頭將養了好些天,柳素真終於不再覺得渾身無力,於是他喚來明雲舞撥給他的小廝,讓小廝將躺椅置於院子裡的參天大樹下,便於他往躺椅一躺,好曬曬陽光,讓自己的身子恢復一些生氣。
他才剛安置好自己,連旁邊小几上的熱茶都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見月洞門外魚貫走進來一群人。
一落落的賬冊被搬進柳素真暫居的廂房裡,搬著冊子來的管事面無表情,對著正在曬太陽的柳素真冷聲道:「我是玉荷坊的何管事,這是咱們東家交代我給你搬來的,你好好看看。」
想起方才被送進屋子裡的成迭賬冊,柳素真眉頭一皺,完全摸不清那明雲舞在玩什麼把戲。
要知道,一家商舖最重要的命脈除了客源,就是賬冊,他雖不敢說自個兒過目不忘,可只消瞧完這些,這玉荷坊的虛實便讓他知曉個七七八八。
這明雲舞竟然就這樣大膽的將這些賬冊拿給他瞧,究竟是在盤算什麼?
「這都是要讓我看的?」
「廢話!」何管事冷嗤一聲,接著沒好氣的說道:「要我說也不該讓你一個外人來看這些,更何況聽說你沒簽死契呢,但東家的交代我也不能不聽。」
何管事在明雲舞的手下做事已有幾年,向來沉穩忠心,雖然他不贊同明雲舞的舉動,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對柳素真頗為不滿。
他就不懂了,東家為何要這般善待眼前這個除了有一張俊臉之外,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不但花了大把銀子替他驅毒治傷,還把玉荷坊的命脈都攤在這男人的眼前。
迎向何管事那不友善的目光,柳素真暗自沉吟了會。
想來這何管事沒把他的名字跟雲州柳家的家主連結上,這才會用這種看落魄小子的眼神看著他,對此他倒不以為意,比起來他更好奇明雲舞這麼做的動機。思及此,柳素真生生忍住了心底的好奇,揚聲拒絕道:「這些東西我不能看。」
雖然他對明雲舞感到好奇,更想探究玉荷坊的實力,可他雖是商人,但向來自詡為君子,又怎能藉此挖掘他人的秘密。
「果真被東家給料中了。」聽到這話,何管事的臉色好了些,至少這小子是個懂規矩的。他挑了挑眉,又道:「東家說了,這賬冊裡頭有古怪,她讓你看你就看,不必顧慮太多,但若你沒把握找出其中的古怪,不能證明自己的用處,那麼就去咱們城外的礦場當一年苦力,這筆生意雖是咱玉荷坊虧了,不過願賭服輸,咱東家不會怨你。」
真狠!
柳素真聽到明雲舞開出的條件後,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的。
他真的小覷了明雲舞那個女人,無論她的能力為何,可至少她能將他的心思摸出個七八分。
從何管事代傳的話聽起來,怕是明雲舞早知道他會拒絕,所以才打算用激將法讓他違背自己的原則照做,亦是認定了他不可能選擇勞役生活。
望著何管事那篤定的眼神,柳素真心中突然起了一陣反感。
是,他的確很想報仇,在靜靜細思了這幾日之後,他也知道以羅致遠的心狠手辣和肖天恩的心思縝密,既然他們敢這麼做,自然已經謀劃周全,興許後面還有別的招打算對付他。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回去,無異於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他並不怕死,卻怕自己的魯莽會打草驚蛇,真讓亞冬含恨九泉。
所以在暴怒之後,他早已決定徐徐圖之,而躲在玉荷坊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可即便身體為奴,他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原則變成心靈都為奴。
礦場就礦場吧,去勞動勞動筋骨,讓自己的腦袋清醒清醒也不是一件壞事,所以他不打算碰那迭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