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的眼瞬間瞪得跟荔枝一樣大。
違約耶!那可是要付給他天文數字般的違約金,就算把她抓去賣了,她都還不起那些錢!
「有有有……有嗎?」天啊!她都要顫抖了!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凝著她呆滯的樣子,他忽然有絲不捨……
不捨?見鬼了!他早忘了自己還有這種要不得的情緒,如今竟會在她身上出現了?!
不妙,他的腦袋真的有問題了,明天是不是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親愛的,快點嘛∼∼」吳嘉嘉受不了在這種無趣的地方待這麼久,加上眼前又是名不見經傳、半點都不起眼的便利店工讀生,她連一秒都不想多待,不禁搖著尹亞柏的手臂大發嬌嗔。
「我還有事要跟她談,不想等你就先回車上去!」尹亞柏不耐的低咆。
「哼!」吳嘉嘉感到顏面無光,惡狠狠的瞪了孫雨純一眼後,搖擺著臀部,像只驕傲的孔雀般走出便利店。
尷尬了!在她還沒回去看清楚是否有那條條文之前,跟他說什麼似乎都不對,她只好很不高明的轉了個話題。
「呃……尹先生,讓女朋友等太久不好吧?」
「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了嗎?」他的眼又瞇了起來,彷彿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話。
「啊?」
哇咧!又錯喔?真是話越多錯越多,她一向很小心自己的措詞,盡量不去得罪任何人,怎麼偏偏遇上他老是凸槌?他可真是她的災星啊!
「那……是紅粉知己?」她小心翼翼的換了個形容。
「你少在那邊給我轉移話題。」未料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尹亞柏哪有那麼容易讓她唬瞬過去的道理?「我不是付你一筆簽約金了?你犯得著再到這裡打工嗎?」
雖然只有幾萬塊,不是很大的數目,但也足夠支付她個人開銷好一陣子了;他也清楚她的特訓並不輕鬆,有了那幾萬塊,她有必要還這麼拚命嗎?
孫雨純的眼神黯了黯,略顯苦澀的低喃:「抱歉,這是我個人的私事,在正式進入演藝圈之前,我想我還需要這份工作。」
尹亞柏瞪著她低垂的發線,突然沉默不語。
她真的需要錢需要到這種程度嗎?
他瞭解那種無力感,明明不想卻又不得不逼自己到處去掙錢的掙扎,因為他也切身的體驗過。
他並不是出生在有錢人的家裡,也不是天生就有一雙看穿藝人特質的好眼光,這一切全是時間和經驗的累積,加上時機巧合才能成就今天的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擁有這一切之前,他也曾想過要自我了斷來得乾脆些,但現實卻不允許他那麼做,所以他只能咬著牙拚了命的往前衝……難道,她也正面臨他以前所無法抗拒的現實,所以她才要這麼拚命?
他彷彿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以往的影子,那種即使完全豁出去也要奮力一搏的無太平……
「回去把合約看清楚,明天上班先到辦公室找我。」淡淡的丟下話,他抽了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櫃檯上,轉身走出便利店。
孫雨純呆愣半晌,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之後才收回視線,愕然的發現櫃檯上的千元大鈔──
噢!該死!她還沒打發票跟找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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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尹亞柏來說,要查一個人的資料並不困難,尤其是個單純得幾乎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人,不到三個小時就能將對方的資料收集齊全。
將枕頭直立在床頭,倚著舒適柔軟的枕,蓋在被子下的雙腿輕鬆的交疊著,他翻動著手上薄薄的幾張傳真紙,每看一張,眉心便蹙緊一些。
資料首頁清楚的記載著被調查人的身份:孫雨純,女性,二十四歲。
不是他有什麼偷窺或挖人隱私的習慣和嗜好,他只是想知道一個這麼年輕的女人──他三十三歲了,對他來說,二十四歲的她算年輕──在多數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玩得很瘋的時候,幹麼把自己弄得這麼勞累?
幾張薄薄的傳真紙,清楚的記載著她不得不努力的理由。
在她十二歲,國小才剛畢業還不算懂事的年紀,父母便因意外雙雙過世,沒有留下任何財產給她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一個年邁的祖母和年僅六歲的弟弟需要她照顧。
因為學制的關係,她不得不繼續升學,但自從父母辭世之後,她就開始毫無間斷的打工生涯直至今日。
一開始,祖母還會做點零工貼補家用,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祖母的工作能力越來越差,年幼的弟弟卻不斷的成長、升學,家裡面臨開銷越來越大的窘境,逼得她在念完高中後就離鄉背井,到每個人都以為可以賺到更多錢的台北工作。
剛到台北的生活鐵定十分困窘,學歷不高的她到處碰壁,但憑著想生存下去的信念,她不斷的在噬人的城市裡苟延殘喘,直到一個因緣際會的巧合裡,她誤打誤撞的進入舞台劇的世界。
當時是某個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想到劇團試鏡,又沒膽子自己一個人去,便死拖活拉的要她跟著去,沒想到最後被錄取的竟是當陪客的孫雨純,原先想進劇團的女孩卻遭到淘汰。
更扯的是,在艱困中成長並飽受挫折的孫雨純,最後竟會成為劇團裡的丑角──理論上她應該比較笑不出來,理論上她演苦旦會比丑角來得出色,但她沒有,她反而鍾情於搞笑的演出,執意將歡笑帶給看戲的每個人。
尹亞柏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晶瑩璀璨的水晶燈將天花板映照出美麗的光點,一如他心裡紛亂的思緒。坦白說,第一次在劇團裡看到她搞笑的演出,當時他連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即使他知道她的演出精湛,而身邊所有的觀眾也已然笑得東倒西歪。
那時他就在想,為什麼他看到的她,笑裡彷彿帶著淚?是種深層到連想哭都擠不出淚的痛楚?直到現在,他完全懂了。
他完全理解孫雨純的堅持,因為她和他,根本是擁有同一個靈魂的不同個體。
把悲傷留給自己,將歡樂帶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她的想法竟和以前的自己不謀而合,無怪乎他對她總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熟悉和不捨。
只有同類的人,才會懂得彼此心裡的酸楚和掙扎歷程,或許在還沒知道她所有的背景之前,他的本能已經告訴他,他找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就像由他身上抽走的肋骨般,在遺失許久之後又重逢──
緊揪著手上的傳真紙,他疲累的閉上眼,心口卻像萬馬奔騰般激動。
他一定要讓她爆紅,不僅在國內的演藝圈,他甚至要將她推向國際,成為人人都耳熱能詳的國際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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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邪的回家翻看台約書,孫雨純沮喪的發現尹亞柏沒有騙她,合約裡確實記載著:簽約藝人不得從事非經紀公司安排的額外工作,否則以違約論。
夭壽喔!那她不就真的得付給尹亞柏高額的違約金?!
天啊!地啊!她哪來的錢去付這筆天文數字般的違約金?乾脆要她去搶銀行還比較快!
不行,一定要用什麼方法讓尹亞柏不再追究她這份工作才行……不知道巴結有沒有用?他吃巴結這套嗎?
想起他那張幾乎沒什麼表情的酷臉,她氣虛的淺歎一口。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嘛!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鐵面無私的樣子,好像再多的巴結對他來說都沒太大的用處,別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就不錯了吧?
懊惱的搔搔頭,她突然沒了主意。
她去便利店打工是事實,沒看清楚合約上的條文也是她的錯,現在她哪有資格來跟他拗這個?
那……把簽約金還給他,當作簽約這件事從來不曾發生過?
可是那筆錢她已經匯到奶奶住院的醫院,抵銷之前尚未繳交的住院及醫療費用──要不是那家醫院的院長和她那已經到天國報到的老爸有點交情,人家醫院哪可能讓她「賒帳」?
所以那筆費用她斷不可能再抽回來了。
啊啊啊∼∼她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又怕吵到鄰居,只好壓抑住自己激亢的情緒,嗯嗯哈哈的哀個幾聲聊表心意,然後呆坐在床沿發呆。
要是知道簽了合約之後有這麼多麻煩,她是不可能簽約的……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現在想這些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放鬆全身的筋骨和神經,她讓自己仰躺在不甚柔軟的彈簧床上;這還是房東太太可憐她,把嫁出去的女兒不要的、差點被拿去丟掉的彈簧床給她睡,不然她現在也只有硬邦邦的木板床可躺了。
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年來哪些苦她沒吃過?哪些挫折她沒遇過?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理論上不會再有更糟的狀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