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伯母已將重責大任交給她,她當然要不負所托。
曾偷偷跟蹤過應子丹一回,殷琥珀清楚他會前往何處。果不其然,還真在猜測的地方找到人,應子丹就坐在樹上,望著遼闊的穹蒼。
躡手躡腳靠近,不意踩到根樹枝,發出聲音驚動樹上的人。
應子丹轉頭,冷瞪著。
「你來裡做什麼?」沒想到他的秘密之處竟讓她得知。
「我、是路過裡,不可以嗎?」她可不是被嚇大的,那雙寒眸無法嚇跑她。
「路過?」
輕微上揚的語調顯示他的不信,縱身跳下樹。
殷琥珀不曉得他會不會壓到她身上,連忙採取防護姿勢,嘴裡還不忘配合慘叫聲,等會兒,沒有預期的痛楚,終於睜開眼,才瞧見應子丹好端端地站在面前,雙手叉腰,毫不掩飾眼神裡的輕蔑。
呃,就是會怕啊,不成啊?
殷琥珀迎視他的目光。「要跳就跳,逞什麼能?要是不小心跳到我身上怎麼辦?」若受傷,娘必定會心疼。
應子丹嗤笑聲。「你麼胖,還怕被壓傷嗎?才十歲而已,就圓滾滾,將來肯定會更胖,你說是吧?」
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臉蛋和身材,他認為殷琥珀定也是如此膚淺,哪知聽他的諷刺,竟沒有絲惱怒,反而還笑咪咪的。
「呵,想也是,可娘能吃就是福,多吃,娘也高興。」雖無可愛的外表,但有爹娘的疼愛,因此自信滿滿,不必靠旁人的稱讚,也不因為他人貶損而受傷。「好比你多吃些,伯母也會很開心。」
「蠢!」哼,他何嘗不想多吃,給娘多吃,無奈他沒有能力多掙錢,只是苦了娘。
「爹很聰明。」
應子丹白眼。「那是客套。」
沉下臉,不喜歡聽見他種近乎諷刺的口吻。「他是爹,為什麼要客套?難道伯母乖也是客套?」
哼!好男不與女鬥,他別過頭欲離開。
殷琥珀話還沒完,當然不肯放他走,亦步亦趨的跟上。「應子丹,我話還沒完,你這樣很沒禮貌……」
「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話沒說完,你怎能走?」
「還要什麼廢話?」臭丫頭,是沒見過壞人嗎?還是以為他好欺負?
俯視矮小又圓滾滾的身軀,他已無先前嘲弄的笑容,畢竟嘲笑個對自己十分有自信的人只是貶低他的格調。
應子丹高個頭,高就很不起嗎?
殷琥珀先不忙著對他教,而是四處找尋。
「你找什麼?」他略感不耐。
「找個東西……啊,找到。」
還以為要找的是什麼鬼東西,只見困難地抱起旁的石頭,搬來放在他面前,跟著往上頭站……嗯,兩人身高還是有些差距,不過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應子丹,你真的好奇怪,接受別人的幫助又如何?反正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他們要怎麼說你聽聽就好,何必當真呢?若心中真那麼不平,那還不簡單,現在好好努力工作,等將來長大不就可以一雪前恥?就我來看,自己要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旁人的話不過是想打擊而已,聽不聽隨便,當真就是笨蛋。」
「我不是笨蛋!」為什麼他得站在裡聽個比他小的丫頭教訓?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笨蛋,可你的行為卻很笨啊,假如今有人要去跳河,難道你也傻傻的去跳嗎?也有很多人笑我胖,可至少無病無痛……對,你應該還不曉得吧?夏府的二小姐生來就帶病,因此足不出戶,很值得人同情吧?如果我要變成那樣,我情願胖也無妨。娘常說人各有志,若能堅持走下去,才有可能成功,就像我,將來想當一位萬古流芳的師傅。所以現在那些辱罵、恥笑我的人,將來等我成功之後必定會後悔當初的作為,懂吧?」
明明是個十歲的丫頭,說出來的話竟能服得他。
一顆原本憤恨不平的心,總算有些平靜。
殷琥珀也相當佩服自己能番無懈可擊的話,真厲害啊,果然有爹的風範。
「呵呵……哈哈哈──」應子丹的神情由錯愕轉成朗朗大笑,甚至誇張的捧腹而笑,不是笑裝大人的模樣,而是笑自己的愚蠢無知,竟讓個娃兒來勸他,莫怪娘總是不放心他。
認定自己足以擔起一切,原來真正不懂長進的是他。
可笑!
「什麼好笑的話嗎?」
「哈哈……沒有……你得很對,非常對!我明白該怎麼做。」
「真的嗎?」呵呵,果然有當師傅的資質。
「以後別人罵我一句,我便回他三句,打我一拳,五拳回報,傷者,便讓他斷手斷腳,對吧?」他腦筋靈活,懂得一舉反三。
對嗎?……
「當然不對!不是這個意思,是應該要忍讓……」
「忍讓?」應子丹朝逼近步,讓站不穩險險要跌倒,所幸他快步攙扶住。「你畢竟是個單純的丫頭,有些人、有些事情是萬萬不可忍,因為一旦忍下來,往後將是無窮無盡的後患。就好比今天有人打你一拳,你忍下,明天兩拳,再忍下,那後天、大後天,甚至將來呢?對方將會以欺負你為樂,這時候就得以牙還牙,壓制對方的氣焰,方有結束的一日,你懂嗎?」她說得不無道理,可終究太單純,回換他教。
瞧他得咬牙切齒,好像還真有那麼道理……不不,他的話不對。
「但是……」
「沒有但是!」確定她不會跌倒後,他才放開手。「是我的人生,得照著我的喜好走,不過丫頭……還是謝謝你。」自搬來祥龍鎮後,受盡冷嘲熱諷,他認識的同輩之中,也只有丫頭不會輕視他。
他淺淺笑,俊逸的笑容霎時奪走殷琥珀的目光。
原來應子丹笑起來真好看,臉上的傷痕完全沒有影響,害她心兒怦怦跳。
一種心情就跟獲得本好書是同樣的。
可應子丹不是書啊,這種感覺好奇怪,是不?
殷琥珀在返家的途中,瞧見應子丹滿身傷,旁還有麗兒細心的幫他搽藥。
只不過他顯然心情不好,對幫他上藥的麗兒很不客氣。
「霸王李是鎮上的小霸王,又何必故意去惹他?」
對啊,像她,就是能躲則躲,霸王李壞起來,連孩子都不放過呢。
「關你什麼事?」
麗兒嬌嗔聲,「我是擔心。」
應子丹家境雖不好,卻長得很好看,稱得上是名俊俏的少年,不僅是她,還有其它同年齡的孩子都對他有些意思,可惜應子丹卻經常和殷琥珀在一塊。殷琥珀乖巧是乖巧,可是胖胖的,又不可愛,不懂應子丹怎老愛跟她在一起?
「你是我娘嗎?」他不客氣地問。
麗兒的表情頓生尷尬。「我才不想當你娘……我只是不喜歡你跟霸王李打架,你又打不過他。」
「誰打不過他?!」揮開麗兒拿著藥的手,應子丹不高興地吼回去。
麗兒不禁害怕,還不解應子丹的個性,很怕他會變得跟霸王李一樣愛動手打人。「我、不是個意思……那為什麼要跟他打?」
「滾!」個字道盡他的不爽快。
「子丹,我、很喜……」
「你再不走,換你要被打嗎?」不知怎地,看見些老愛對著他笑的姑娘,他的火氣便很容易衝動,比看見霸王李還火大。
麗兒一聽,連忙收拾東西匆匆逃走。
連美人麗兒姊都無法讓應子丹心情變好,那還是別去湊熱鬧,免得下一個被打的人就是她。殷琥珀偷偷摸摸地從應子丹身邊經過,卻被眼尖的他瞧見,把扯住的衣領。
「你當偷兒啊?」
「我、哪有?放開啦!我是姑娘耶,這樣拉著我成何體統?」昨剛學到句話,現學現賣。
「成何體統?」啥意思?
「就是沒有規矩、不懂禮貌的意思,放手啦!」
反正已把人逮到,應子丹也不再抓著,而且掙扎正好扯痛他的手臂,痛得他悶哼聲。
「很痛嗎?」
「廢話!換作你被打,肯定是躺在地上哭爹喊娘。」那個霸王李,他早晚有會讓他躺在地上求饒。
「我才不打架。」她是聽話的孩子、乖巧的姑娘,絕不跟人打架。「這次霸王李又說你娘什麼?」
其實她也明白應子丹不愛打架,因為伯母不喜歡他滿身傷,不過若是有人侮辱伯母,架,他是非打不可。
應子丹別過頭,不願說。
「說嘛!說嘛!」
「幹嘛跟你說?」
他不說,定是秘密,最喜歡聽秘密。
「如果肯跟我說,我就分你個包子。包子店的老闆給四個,可以分一個。」熱呼呼的四個包子,啃半個。
應子丹還沒出打架的理由,肚子餓的他先動手取走手上吃剩半的包子。
「應子丹,我個已經吃一半,幹嘛拿去吃?不是要給一顆新的嗎?」
幾口就把包子吃光,他才解釋打架的理由。「那混蛋說我不識字,將來也沒出息!」這次他是為自己而打。
殷琥珀頗贊同地頭。「也是啦,如果想要有出息,識字是必要的,看那些做官的統統都是讀書人,想要賺大錢也要唸書,想要出息就得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