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瞭解自己的身世之後,他並不在乎大媽和大哥的欺負與刁難,他只是嚴格地要求自己,希望可以早一點自立,早點離開那個不屬於他的家。
會遇見漪棠,則是他生命中的意外。
兩家是世交,他小時候就常看到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到他家來玩。那時候,他的表哥、表弟也常常來玩,很巧地,只有漪棠一個是女生,其它的小朋友通通是男生。一群十二、三歲的男生聚在一起,就活像一群無法無天的野人,玩得很瘋,而他們最討厭的,就是行動緩慢、體弱多病又絆手絆腳的女生,所以沒有男生肯跟漪棠一起玩。當然,也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玩,因為丞勳命令他們不准接近他。
當那群男孩子在寬敞的衛家花園玩諷車或在游泳池拚泳技時,衛東巖總是很悠閒地拿著一本書爬到樹上,悠哉游哉地享受他的午後時光。
然後,有一次,他看到年僅十歲的漪棠在騎腳踏車,一個十三歲的小胖子也騎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結果那胖子故意大吼大叫,試圖驚嚇漪棠,眼看她不動如山,居然還動手推她,粗魯地把她推到地上,腳踏車滑行了好幾公尺才停下來。
在樹上看見這一切的他冷眼旁觀,以為這下子這位章家的小公主一定會嚎啕大哭,或是去屋子裡找她的父母出來主持公道。但,她沒有。
他看到她的小腿和手臂都劃出一道長長的傷痕,破皮流血,但她沒有哭。
她咬著牙站起來,把沾滿泥土的裙子拍乾淨後,再把因摔倒而散開的髮辮重新綁好,然後一跛一跛地走去找那個小胖子,當著所有男生的面大聲而堅定地質問他,為什麼要故意推倒她,並要求胖子道歉!那個被寵壞的男生仗著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在現場,堅持不肯道歉,還一直做鬼臉,不斷嘲笑漪棠看起來有多狼狽,是個瘋婆子。
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一直以來都溫柔安靜的章漪棠突然直接走到那個小胖子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在大夥兒都愣住的時刻,清楚地丟下一句話!「你最好跟我道歉,不然下次我再遇到你,還是會再打你一巴掌!」
說完後,她很冷靜地環視眾人,接著步履堅定地轉身就走,沒有進屋子去告狀,也沒有大哭。
倒是那個被她賞巴掌的男生嚇哭了,還哭得鬼哭神號,驚動他的父母。男孩的父母聞聲出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太丟臉了,小胖子不敢說,他的兄弟也不敢說,在場的男孩子居然個個噤若寒蟬,沒人敢說明方才到底發生什麼事?
後來,他看見那個小胖子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時刻,脹紅著臉去跟漪棠道歉,八成是怕又會被她賞巴掌吧!衛東巖把整件事情全看在眼底,說實在的,他非常非常驚訝。他一直以為那個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章家小公主只會掉眼淚,沒想到,她居然有這麼強悍的一面。
他開始注意到章漪棠,覺得她是個很特別的女生,非常的……不一樣。
然後,他看著她慢慢地長大,變成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一年比一年更加靈秀纖細,眉宇之間總是散發出一股溫柔優雅的氣息,長成了不折不扣的古典美人。他最愛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她的眼非常清澈,宛如春天的湖水,寧靜而透明。
瞞著所有的人,他們開始談戀愛了,兩人常在楓紅點點的樹蔭下,吻得難分難捨。衛東巖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孩是認真的,他早就把漪棠納入自己的未來,更嚴厲地督促自己一定要盡早自立,要出人頭地,因為他要給最心愛的女孩一個安定的生活,讓章家的父母放心把寶貝女兒交給他。但,衛東巖萬萬沒有想到,這趟郵輪之旅居然大大地改變了他們的命運。父親竟安排衛丞勳跟漪棠訂婚?也就是說,漪棠日後會變成他的大嫂?
大嫂!
衛東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第3章(1)
為了要冷卻心情,衛東巖衝上甲板狂吹海風,結果卻聽到第二個令他更驚訝起來的消息,跟著他們出來度假的沈伯伯過來找他,語重心長地跟他談了很多事情!
「東巖,你應該明白我一直很欣賞你沒有被艱困的環境打敗,反而還活得很自我、很精彩。如果我有兒子,我希望他擁有你的毅力和不屈不撓的意志,這是身為集團接班人最需要的特質。
「沈伯伯再過一陣子就要舉家移民到加拿大了,有件事情我已經反反覆覆思考了快兩年,事實上,也跟你的父親仔細談過很多次……東巖,繼續呆在這個家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因為衛家的人容不下你,更不會好好栽培你的。所以,你願不願意跟著沈伯伯一起前往加拿大?
「你的父親信得過我,再加上他知道你的大媽一直很排斥你,所以原則上,他已經同意讓你跟著我們去加拿大了。以後,你就住在我們沈家,我會安排你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好好我培你。」
「……」衛東巖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早就知道父親懶得管他的死活,但,他居然可以放任自己的兒子跟著外人到加拿大,可見在他的心裡,早就沒有他這個兒子了吧?哀莫大於心死。也罷,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多餘的,而且非常不受歡迎。
從小到大,父親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幾次,他早就學會放棄了。因此,他不會再對這個「家」懷抱任何希望。對於沈伯伯的提議,他的確心動了,畢竟沈氏夫婦對他一直很好,由他們的眼神,衛東巖知道他們很器重他,有心想要栽培他。既然留在衛家處處惹人厭,也許,他真的應該慎重考慮沈伯伯的建議,跟著他前往加拿大。
至少,在那裡他可以獲得最好的教育,可以早日出人頭地,不用再看衛家的臉色。
但,漪棠呢?
他知道倘若去了加拿大,勢必要跟漪棠分隔兩地,兩人也許要隔很多年才有辦法再碰面。
坦白說,他一點都不想跟她分開,因為她的身子很虛弱,常常生病感冒,他實在不放心拋下她。
而且,他根本無法忍受她變成其它男人的未婚妻。
他沈聲問道:「你的父母要安排你跟衛丞勳訂婚?」
「你已經聽說了?」漪棠的表情很悲傷。「你知道我不願意,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方纔我苦苦哀求我爸媽,可他們卻非常固執,壓根兒聽不進我說的話。東巖,我、我該怎麼辦?」
望著眼中閃著淚光的漪棠,一個瘋狂的念頭驀地在衛東巖的腦海成形,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們逃走吧,我帶你私奔!」這一刻,他是瘋狂的,為愛瘋狂!
他無法顧及沈伯伯的提議,也無法想到其它的事了,腦中只有一個最堅定的聲音——
漪棠是他的,是他未來的妻子,他絕不把她讓給其它男人!
私奔?!
這兩個字把漪棠嚇呆了,整個人傻傻地望著東巖,無法做出任何響應。
私奔?東巖要帶她私奔?喜悅又複雜的情緒迅速湧上心頭。她好高興他願意帶她走,只要可以跟著他,不管到天涯海角她都不怕。可是,下一瞬間,她想起父親的話,想到母親的愁容。倘若她真的跟東巖私奔了,母親一定非常傷心,搞不好會天天以淚洗面。漪棠知道母親的身體很不好,當年懷她時曾一度難產,冒著很大的風險才生下她。
父母的恩情浩蕩,所以從小漪棠就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孝敬雙親,千萬不能做出任何讓他們難過的事。
如果她真的跟東巖私奔了,媽媽受得了這麼大的打擊嗎?會不會被她氣到生病住院?她這樣是否太不孝了?
漪棠擔憂母親的健康情況,可她的猶豫落在衛東巖眼底,卻成了另外一種解讀。
她遲疑了?也對,畢竟她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干金小姐,嬌生慣養的,從來沒有吃過苦,這輩子恐怕沒有拿過比筷子更重的東西吧?
他頓時覺得自己很可笑,怎麼會瘋狂地想帶她私奔?他才十九歲,連自己都吃不飽了,拿什麼養活她?愛情乍看很偉大,但,卻也最脆弱、最不堪一擊!一遇到柴米油鹽,什麼偉大的愛情都會被消磨到灰飛煙滅,愛侶很快就會變成怨偶,甚至反目成仇、惡言相向!
「我懂你的意思了。」衛東巖冷冽地道:「我才十九歲,就算輟學去打工,也只能做一些粗活,根本賺不到什麼錢,跟著我,你只會吃苦。」
她可是備受呵護的富家干金,大概壓根兒不想吃苦,而且也沒有必要跟著他吃苦,畢竟,鋪展在她面前的,是多麼優渥平順的道路啊!
只要跟衛家的王子訂婚,未來就是名正言順的「衛氏集團」總裁夫人,身價難以估計。就算再傻,她也不會被愛情沖昏頭,更不會愚蠢地放棄無憂無慮的奢華生活,跟著他這個窮小子去闖蕩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