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何醒來之後所說的話和一些舉動都不太對勁,她該不會是因為退婚的事打擊過大,因而得了什麼瘋病吧?
不會的,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麼慘忍的對待她的女兒,絕對不會的。她不由自主的搖著頭,拒絕接受這麼殘忍的可能性。
「娘,你怎麼了?為何一直搖頭?」蘭郁華問。
「華兒,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咱們家裡有些什麼人?爹爹是誰?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蘭母緊緊地盯著女兒,渾身緊繃的開口問道。
蘭郁華瞬間便明白自己剛剛所說的話定然驚嚇到母親了。她柔聲道:「娘,女兒都記得,並沒有忘記任何事,也沒有發瘋。」
「華兒,你別嚇娘,娘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不准你再嚇娘聽見沒有?」蘭母瞬間將女兒緊緊地擁進懷裡,既是請求又是命令的哭聲道。
「對不起,娘。對不起!」蘭郁華伸手緊緊地回抱著母親,也是淚如雨下。
「娘不要你的對不起,娘要你答應娘,不准再做傻事,也不准再嚇娘,聽見沒有」蘭母哭著命令。
「好,女兒聽見了,女兒答應娘,以後不管娘說什麼,要女兒做什麼,女兒都聽您的。」蘭郁華亦是哭泣的點頭應道。
母親倆就這麼抱著對方哭了許久,直到丫鬟匆匆地前來稟明大夫來了,這才抹去臉上的淚水,將大夫迎進門來。
大夫來了又走,爹爹也來了又走,母親則是一直陪伴在她身旁,親自餵她吃粥喝藥後,強勢的命令她閉上眼睛睡覺。
蘭郁華不想睡,就怕這一睡再次睜開眼便是夢醒之時,再也看不見聽不到母親關心的面容與聲音。
她不想夢醒,不想回到悲淒的現實,寧願就這麼永遠的活在夢中,永遠不醒。但她還是睡著了,在強撐中不知不覺的失去意識,徹底沉睡了過去。
再度恢復意識醒過來時,蘭郁華依舊清楚的記得那個夢境,清晰的記得爹娘的容顏,記得他們與自己說的每句話,甚至記得百合粥入口時的香甜與湯藥那苦澀的味道。
事實上那苦澀的味道不僅存在她記憶裡,甚至還停留在她口中,感覺真的好真實。
不過僅一瞬間她便明白了一切,在現實的她可不是正臥病在床嗎?口中會有苦澀的藥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除非席家那些人真想要她死。
其實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死,一了百了,但卻捨不得兒子,即便她的兒子從出生後就被婆婆抱養在身邊,與她不僅不親,甚至還有些敵視她、瞧不起她,但他依然是她懷胎十月、痛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生下來的孩子。
也因此,她這才深深地領會到過去爹娘對她有多麼的愛重與無奈,以及自個兒過去又有多麼的不懂事與不孝,但一切皆已後悔莫及。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緩慢地睜開眼睛,只見眼前是一片明亮的杏白色,而不是總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沉重朱紅色。
她愣住,先是眨了眨眼,再轉頭看向週遭。
「難道我還在作夢,還沒醒過來嗎?」她喃喃自語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有些開心。難道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懇求,終於第一次大發善心的讓她夢想成真?
不管如何,能在這個美夢裡多待片刻也好,感謝老天慈悲。
「有人在嗎?」她從床鋪上坐起來出聲喚道。
「小姐。」守在門外的丫鬟立刻進入房內。
感覺眼前的丫鬟有點面熟,卻又想不出她的名字,蘭郁華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彩袖。」彩袖表情有些訝異的開口答道。
「幫我稍微整理下,扶我到外頭走走。」蘭郁華沒理她訝異的神情,逕自吩咐道。
「小姐的身子……」彩袖有些猶豫。
「只是到院子裡走一會兒,不礙事。」蘭郁華不由分說的斷然道。「先幫我梳頭,簡單的編發就行了。」
「是,小姐。」彩袖只能認命的點頭照做。
驕縱任性的小姐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現在只能祈求待會兒小姐可別撐不住暈倒在院子裡,否則她肯定得受罰,即便錯根本就不在她,就像彩環一樣。
想到彩環的下場,彩袖便不寒而慄,感覺到驚恐與害怕,但身為奴婢的她又能如何呢?只能更加謹慎小心的服侍主子。倘若哪天不幸落到和彩環一樣下場的話,她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蘭郁華不知道自己僅一個舉動就讓丫鬟想了這麼多,其實她只是單純的想在夢醒之前多走走看看,藉著舊地重遊喚起那些日漸模糊的記憶。
這個夢境是如此的清晰而鮮明,或許她能在這個夢裡讓逐漸模糊的記憶變回清晰而深刻也不一定。經過這麼多年,那些記憶已隨時間的拉長愈來愈模糊,遺忘的也愈來愈多,因此她才會有到外頭走走的想法。
她人生中所有的幸福、歡笑與快樂似乎只存在這個宅府裡,在她離開這裡之後,幸福、歡笑與快樂便與她絕緣,從此難再尋,更難再擁有。她雖不知這回夢醒之後,自己還能記得多少,能不能加深在現實中早已變得模糊的記憶,但是能在夢裡清晰的回憶一遍,她也心懷感激與感謝。
「小姐,您看這樣行嗎?」
丫鬟的聲音令她倏然回過神來,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只見鏡中人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病態,但卻依然掩不住青春貌美的容顏。看著這樣的面容,真的很難想像幾年之後,眼前這張臉會變得甚至比母親還要蒼老與憔悴。
見小姐半晌沒說話,彩袖一顆心忐忑不已,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歡這種編發,要不奴婢幫您重新編過?」
「不必,這樣就行了。」蘭郁華說。
彩袖頓時偷偷地鬆了一口氣,為小姐披上披風,再仔細的檢查確定沒問題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著病弱的小姐走出廂房。
第2章(1)
臨池庭院,清風暖和,曲廊樓台,碧樹紅花,入目景致每一幕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令蘭郁華心生祥和與幸福感,這才是她的家啊。
小蓮池裡有不少魚,她曾坐在池邊垂釣,也曾頑皮的拿竹竿打水嚇魚,惡作刺的歡笑聲似乎還飄散在空中。
曲廊樓台上有不少她的提字與畫作,還有被爹爹發現後罰站訓斥的畫面,一切都是那麼地歷歷在目。
這棵樹原長在爹娘的院子裡,因她喜歡,娘便讓人整棵移種了過來。
這幾盆花也是,還有那顆黑色的大石頭也是。
娘寵愛她的笑臉總是那麼地溫柔,爹嚴厲訓斥她之後的表情總是那麼地無奈,在這個宅子裡她總是那麼地無憂無慮、笑容滿面,愛怎樣就怎樣,到處都有她像只蝴蝶般翩然飛舞的身影,到處都充滿了她的歡笑、快樂與幸福的回憶。
「小姐,您已經出來走了好一會兒,該回去休息了。」彩袖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的鼓起勇氣開口。她是真的很害怕小姐會暈倒。
「我不累,咱們再走走。」蘭郁華根本捨不得結束這回憶之旅,恨不得踏遍宅裡的每一寸土地,看遍府裡的每一個景物,每一道風景。
彩袖面有苦色,卻也不敢有異議,只能陪著小姐繼續往前走下去。
走著走著,前方花圃後頭隱約傳來有人在說話的聲響,聲音隨著她們的接近愈來愈明顯,對話的內容也愈來愈清晰可聞。
「你說的是真嗎?」一個略帶驚愕的聲音道。
「當然,這事在外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了,還能假的了嗎?就算假的,遲早也會變成真的。」另一個聲音帶著篤定的語氣說。
「這話怎麼說?」
「我跟你說,你可別跟別人說。」
「放心,絕對守口如瓶。」
「聽說啊,咱們老爺和夫人壓根就沒答應退婚的事,這一切都是席家單方面決定的。」
「那這就不是退婚,而是悔婚了!」
「沒錯,就是悔婚,但席家卻不願意做那失信之人,所以才會先下手為強的將退婚這事傳得人盡皆知,逼咱們蘭府不得不認這個啞巴虧,解除兩家的婚約。」
「老爺和夫人不會答應的。」
「但這回卻不得不答應。」
「為什麼?」
「你想想,小姐在未出事之前就有人說她驕縱任性,配不上才貌雙全的席家大少爺,出事後名聲都毀了,若還硬要嫁過去,那會被說得多難聽?」
「只要席家大少爺和席家不在乎就行了,管別人說什麼?」
「你傻啦?如果席家不在乎,還會千方百計把事情弄大,逼咱們蘭府承認兩家已經退婚的事嗎?」
「小姐好可憐。」
「會比彩環可憐嗎?我覺得這根本就是報應。」
「你不想活啦!被人聽見了怎麼辦?」
「這裡除了咱們倆又沒別人,怕什麼?」
站在蘭郁華身邊的丫鬟彩袖,背部整個都被冷汗浸濕了。她好想出聲提醒花圃後面那兩個人,告訴她們這裡除了她們之外還有其它人在,而這其它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們議論中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