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好,它是我的產業裡最好的一個點。」
「難怪你先前帶我去看的點都不太好,你是不是想報復我出國八年,所以才帶我到處繞啊?」曾戀暖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肯把房子租給你是因為我弟弟已經跟你說好了,而且我也不會跟錢過不去。」這下之意便是他與她的私人情怨與他租房子給她是兩件事。
「我知道不管怎麼樣,你都會幫我的。」曾戀暖不受影響,仍笑盈盈地說。
葉熾暘微瞇起眼,覺得那原本陰森的店舖在曾戀暖走進去後不知為什麼變明亮了。他別開臉,點了根煙,想轉移注意力,但最後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
看著她雀躍開懷的樣子,他頓時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沒有經過八年的分離,她跟他都還是當時青澀的學生,還是一對戀人。
他很清楚這是他的錯覺,更清楚這樣的錯覺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
那時她就老說自己要當鎖匠,而且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鎖匠,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想當鎖匠,但是因為他自己想當驅魔人,因此十分明白有理想、有夢想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他喜歡談論夢想時的她,那種不管花多少年、付出多少代價都想達成夢想的堅定模樣,讓他心儀不已。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也成了她為了達成夢想而不得不捨下的包袱。
他微微一笑,深色太陽眼鏡下的雙眼裡有著隱隱的苦澀。
「熾暘,我想,為了不讓你多花錢,我還是自己買材料來裝潢好了。」
「你裝潢跟我多花錢有什麼關係?」葉熾暘看見那翩然似蝶的身影來到眼前,感覺自己就像等待她垂憐的花朵。
然而蝴蝶總是多情的胡亂飛舞,而花卻只能根植原地等待。他厭惡等待,更厭惡懷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望等待。
「當然有關係啊,你不是答應裝潢的錢你要幫我出嗎?」曾戀暖推高鼻樑上的太陽眼鏡,不懷好意的笑道。
葉熾暘瞪著她,沉默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剛剛明明答應得那麼爽快,現在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了。」曾戀暖嘟起嘴,撒嬌地望著他。
「最好我有答應過。」他深吸口氣,強壓下胸中起伏的怒火,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情緒激動了,但是打從她回來後住進他家,又要租他名下房子時,他頓覺這八年來的修練全都付諸流水。
「好了,這鋪子你要租不租?」
曾戀暖蹙眉,才想說些什麼,出熾暘又說話了。
「租?還是不租?」
「租,當然租羅!」笑容立即回到曾戀暖臉上。
「很好。」他自口袋裡取出一份合約。
「哇,熾暘,你身上有百寶袋嗎?怎麼什麼都有啊!」
曾戀暖湊近他,想拉開他的西裝外套,他卻退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她也不在意地聳聳肩,仍笑容滿面。
第3章(2)
葉熾暘就著鋪子裡唯一的矮凳,將那份長達十五頁的合約打開,一一勾選需要填寫的部分,填完後遞給她。「你看看這份合約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
曾戀暖一看合約的份量就皺起眉頭,「怎麼這麼厚?」她瞥一眼面無表情的葉熾暘,碎碎念著:「我覺得你比我還像在歐洲住了八年。」
「那是內政部公告的合約,有意見你去找內政部。」葉熾暘不為所動的說,「快看,我還有事要忙。」
「欸,何必這麼麻煩,用這種的就好啦!」才說他身上裝了百寶袋的曾戀暖也不逞多讓,自口袋裡取出一袋皺巴巴的紙。
攤開一看,原來是她不知何時跑去便利商店買了隨處可見的租約。
葉熾暘冷冷的瞥她一眼。「我的比較詳細,而且是內政部……」
「我們這麼熟了,一定要訂得這麼詳細嗎?」她眨著美眸凝視著他。
他移開視線,「當然,不止詳細條列,還要去公證。」
「公證?」曾戀暖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臉頰浮起紅雲,「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要去公證了。」
「你在說什麼?」葉熾暘看著她奇特的反應,滿臉不解。「我是說租約要去公證,你是想到哪去了?」
「公證租約幹什麼?當然是要公證結婚啊!」曾戀暖挽住他的手臂,喜孜孜的說。
「誰跟你結婚啊!」葉熾暘心頭一震,大吼。
不可諱言的,她這看似玩笑的「求婚」著實讓他心動了,這樣的話語太突如其來,使他防備重重的心防出現了裂痕。
「當然是你跟我結婚啊!」曾戀暖笑了笑,「我記得以前你跟我說過想一畢業就結婚的,不是嗎?」
葉熾暘沒有回應,沉默以對。
曾戀暖的眼底飛快掠過一絲黯然,接著笑道:「反正結了婚還可以離婚,現在這麼方便不是嗎?」
葉熾暘譏諷地微彎起唇角,但那份譏嘲並不是針對她,而是他自己。他為還能被她的一字一句所影響的自己感到絕望,更對其實很擔心她到底在國外發生了什麼事致使她回台灣來找他,不時想問出口的自己感到無力。
「快點看,看完簽一簽。」
「太過分了啦,你始亂終棄!」曾戀暖眸裡蓄著淚光,委屈的指控他的無情。
他頓時一愣,但很快地回過神來,「我不想跟你起舞,要租就用我的租約。」
她嘟著嘴翻閱租約,他的目光則在她身上留連了好一會兒才移開。
「熾暘……」曾戀暖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幹嘛?」
「為什麼要兩個月的押金啊?」她像個好奇的小學生,翻著合約,要他一條條解釋給她聽。
「押金等你退租後會還給你,我通常都請房客押兩個月的租金,約滿後先退還一個月,剩下的等繳了水、電、電話、瓦斯之類的費用後再退還。」
曾戀暖眼裡有著大大的問號,「可是我沒有押金,也沒有租金啊……」
「你要租就照合約來。」
「我想租,不過我沒錢。」她含羞帶怯地說:「以我們的交情,難道你不能別算租金嗎?」
「你在國外八年,回來一點錢也沒有?」
「嗯。」曾戀暖眸往旁邊飄了下,「一毛錢也沒有。」
「那你回來幹嘛?」到底她在國外生了什麼事要逃回台灣?
「打鑰匙啊。」她的回答讓他嘴角一抽。這回她看見了他形於外的不悅,因此接著說:「我回來是要創業的,在鎖店沒賺錢之前,我都沒有錢可以付租金,所以暫時還是得住在你家羅!拜託。」
她雙手合十,眨著閃動無辜光芒的眼眸,可憐兮兮的模樣讓葉熾暘眉心皺緊。
「我一直很想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是問我這八年過得好不好嗎?還是想問我這八年在國外學了什麼?」曾戀暖眼眸發亮,笑容滿面的問。
「你這幾年是去哪裡留學了?」
「晤。」她突然像緊合的蚌殼一樣閉上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我去過……很多地方……嗯……停留最久的就是北歐了……」
「北歐?嗯……」葉熾暘揚起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才不相信她這八年在國外一毛錢也沒有賺,她去的地方又不是什麼低消費的國家,是隨便一杯咖啡都要幾十歐元的地方,一個外國人要在北歐活個幾年,那不是當街乞討就可以辦到的事。
「北歐也是有窮人的。」曾戀暖指指自己,「例如我,就是連一件最基本的御寒大衣都買不起的窮人。」
「買不起大衣,買得起Gucci的洋裝,你真的好『窮』。」葉熾暘瞟瞟曾戀暖身上的洋裝。
「因為我想我要回來見你呀,所以才狠心砸下所有的財產買一件美美的洋裝,為的就是回來見你呢!」
「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歪曲,你到底回來幹什麼的?」
「打鑰匙啊!」曾戀暖很委屈的說:「我學成歸國,你一點也不替我開心,我有困難,你還把我推開,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聞言,他心口一窒,「你就是吃定我一定不會拒絕幫你嗎?」
她臉一僵,但很快的又揚起笑容,「沒有啊,只是你真的捨得讓我露宿街頭嗎?」
「為什麼不捨得?我們已經是陌路人了。」葉熾暘冷眼望著她,並等著她吐出什麼厚臉皮的話來。
「我們不是陌路人,我們是男女朋友,一對交往中的戀人。」曾戀暖笑著依在他身邊,唇畔的笑是這麼的開朗動人,一如往常,花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隔閡。
不行,不能被她牽著走,他強迫自己冷靜的面對她。她是個瘋瘋的女孩子,但那只是表面,真正的她既精明又懂得算計,即使總是裝傻又愛裝可愛,他都不該被她挑動情緒,否則就很難看出她那些舉止之下隱藏的真意。
可是,要他怎麼冷靜?
分開八年,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來得那麼迅速,讓他淬防不及,他甚至來不及好好的思考要怎麼面對她,就任由她牽著他的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