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那個很亮的女生,會計系的新生,註冊那天差點引起暴動,他們管院的學長撇下自己的學弟妹,全部跑去看她。」
「好像很漂亮。」他瞄了過去,光影交錯,看得不是很清楚。
「這裡有水嗎?」她來到這個角落。
「有。」他指了旁邊的大茶桶,順手遞給她一個紙杯。
她接了過去,卻是停住不走,他以為她要說謝謝,卻見她眨著一雙大眼睛,努力在昏暗的燈光喜愛看他胸前的工作人員名牌。
「咦!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故意複述一遍,已知道她想問什麼。
「怎麼念?」她抬眼望向他。
「你說呢?」
「蓋俊衍。」
「錯!」
「盒俊洪?」
「錯!」
「蓋俊行?」
「哈哈哈!」一群大男生已經笑翻天,猛拍他的肩膀,「我還蓋高尚,你真行呢!」
他也笑得很開心,他很習慣了,從幼稚園到大學,十個老師有八個會念錯,不會念錯的一個是國文老師,另一個是從不點名的教授。
「都不對?」她輕輕咬著下唇,似乎仍在思考該怎麼念他的名字。
「我這姓的名人很少,史記上倒有一個,就是荊軻刺秦王裡頭,瞪荊軻的那位刺客。」他笑說。
「荊軻是刺客耶,還有人敢瞪他?」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突然抬起頭,苦苦思索的表情轉為明朗的笑靨,好似瞬間就拋掉沒必要的困擾。
「不管了,我國文本來就不好。不過,我英數啵棒的,英文九十八分,數學九十五分。」
「很強喔,會計係數學要很好吧。」他倒很驚訝她的英文高分,畢竟那是要考作文的。「好吧,不考你國文,我告訴你。」
「噹噹噹,答案揭曉——」旁邊的大男生鼓噪著,製造音效。
「不要說!」她突然高舉右手,阻止他們說下去。
一群大男生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學妹修長好看的五根指頭。
「我自己找答案!」她說完轉身就走。
「跑掉了?」
大男生們大失所望,一哄而散,跳舞的去跳舞,幫忙的去幫忙,他也離開大茶桶基地,去巡了一圈舞會會場,盡他活動部長的責任。
按理說,他是老骨頭,又是活動部長,應該下場與民同樂,可是為了籌辦這場舞會,他忙得累翻了,走完一圈後便倚在角落牆壁當壁草。
一曲快節奏的勁舞結束,燈光亮起,會場出現片刻的安靜,就在上千人的呼吸喘氣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清脆高揚的叫聲。
「蓋俊珩!」
他驚訝地站了出來,東張西望看是誰在喊他,會場眾人也是拉長脖子,好氣地尋找這聲嬌脆嗓音的來源。
彷彿巨星出場,所有的人紛紛讓開一條路,目光全放在那位眾所觸目的新生學妹身上。
燈光下的她就像夜空裡最耀眼的星星,美麗的臉蛋五官分明,微卷的短髮俏麗活潑,一雙水靈的大眼睛閃動著星輝,滴溜溜地在人群中尋索著,她眸光所過之處,人們驚歎、讚美、艷羨的聲音此起彼落。
他有如撲向光源的飛蛾,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她一找到了他,臉色轉為欣喜,快步朝他跑來。
「你的名字叫做蓋俊珩!」她對著他,再說一遍。
「答對了!」
「哈哈!」她掩不住得意的神色。「我跑到外面書店翻字典,還翻了三本,終於讓我確定你名字的正確念法。」
或許是因為跑步回來的關係,她小嘴微張,還在微微喘著氣,臉頰也浮起兩朵可愛的紅暈。
這個學妹不只長得好看,也很不一樣,他想認識她更多。
「學妹你的名字?」
「程小薇。工程的程,大小的小,薔薇的薇。」
那雙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心也亮了起來。
慢板的舞曲揚起,他微笑伸出手。
「學妹,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好!」她大方伸出右手,搭在他舉起的左手掌上。
他帶著她踩了華爾茲舞步,頗驚訝她流暢輕盈的步伐。
「你跳得很好,以前參加過舞會?」他由衷讚美。
「我在美國學的。」
然後她說,從她國中畢業那年開始,連續三年暑假到美國,英國、加拿大遊學,今年考上大學,她不遊學,而是單槍匹馬去歐洲自助旅行。
「你自己一個女生敢自助旅行?」他驚訝極了。
「怎麼不敢?」她揚起小巧的下巴。「我事先查過旅遊書,規劃好行程,機票、火車票、旅館也都訂好了,我有現金,也有信用卡。」
「就算有完全的裝備,萬一臨時出事,像是旅館突然沒房間,火車罷工不開,那你怎麼辦?」
「哈,還被你說中了。巴黎有家旅館說沒我的訂房,我叫他再查,他又說沒有,我說請你們經理出來,看這是不是訂房匯款證明。拗了半天,原來是他們搞錯了,一直跟我說對不起,又送我好多巧克力。」
「你英文這麼好,該不會是用英文跟他們吵架吧?」
「對啊,法國人不愛說英文,還講輸我!」
「厲害!你才十八歲,你爸爸媽媽放就心你自己出去?」
「當然不放心。我去遊學還有寄宿家庭照顧我,去歐洲什麼也沒有。我保證每天打電話回家保平安,請他們讓我出去闖闖。」她聲音嬌甜好聽,卻又帶著年輕女孩少有的堅定語氣:「怕的話,就不要出去。」
她美麗,她聰明,全身上下散發著超乎年齡的膽識和自信,他輕摟她柔軟的身子共舞,目光再也移不開那雙充滿光彩的亮麗眼眸。
「你去歐洲,一定又學了新語言嘍?」
「對啊!我教你,發問的你好就是蹦啾!」
「這我聽過,那意大利文?」
「俏喔。」
「西班牙?」
「喔啦。」
「俄文?」
「我又沒去俄羅斯,而且俄羅斯不在歐洲。」
「算吧?我雖然念工科,但我還記得,烏拉山以西算歐洲。」
「真的嗎?」
他不自覺地捏住她的手掌,怕她又要突然離開,跑去查書。
「我下次說給你聽。」她倒是沒跑開,而是眨著她又長又黑的睫毛,問說:「我去哪裡找你?」
「我每天中午都會到社辦,學生會活動部。」
「好!我會用俄文跟你說午安!」
他跟她聊了又聊,舞過一曲又一曲,當中她也被別人邀了過去,但他始終沒有讓她離開視線,下一曲立刻邀回來。
舞會結束,有人說要去夜遊,他邀她同行,她爽快地答應。
近三十個人騎摩托車往北海岸殺去,她坐在他的機車後座,大方地抱住他的腰,一路跟他說說笑笑,他卻莫名其妙地全身發熱。
一群年輕的瘋子盡情揮霍青春。深夜的沙灘上,大家都累了,聊天的、打牌的、玩營火的、挖彈塗魚的,一個個東倒西歪,露天而睡。
她歪著身子靠在漂流木上,左手枕著頭,大片月光灑落,為她右邊臉蛋著上柔和的粉影;她嘴角揚起,不知夢見了什麼好玩的,笑得很開心。
他拿掉一隻爬向她臉頰的寄居蟹,脫下外套,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第2章(2)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他不想睡,只想看著她、守著她,今夜,明夜,未來的每一夜、每一夜……
好舒服,好涼快,好像來到了海邊,吹著涼涼的海風……
猛地身體一沉,好似有人用力扯她的腳,想將她拉到下面的地獄去。
程小薇立刻驚醒,滿頭大汗,順手拿了桌上的手帕擦了擦。
過來一會兒,她才逐漸恢復意識,晃了晃頭,喝了一口水。
還真的有風耶,她拂開黏在脖子的髮絲,享受那股清涼意。
等等!哪來的風?假日不開中央空調,她也沒開逃生窗,往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了地上的一隻冷風扇。
是曼蓉回來了嗎?昨天曼蓉在時,大方地從副總辦公室拿出蓋俊珩的私人所有物,說老闆常常假日到公司,沒冷氣就吹自己的電風扇。
電風扇並未直接對著她吹,而是擺了一個適當的角度吹向壁板,再讓涼風彈回來製造微風,桌上的紙張微微揚起,卻沒被吹散,因為全讓滑鼠、筆筒、手機、杯墊、文件各式各樣的臨時「紙鎮」壓住了。
她抬頭找人,卻聽到後面的副總辦公室傳來聲響,門口地面映有亮光,她驀地全身一僵,暫時停止呼吸,捏緊了手掌裡的手帕。
她瞪眼看去,她不是魔術師,不會憑空變出一條手帕,而且還是男人的格子手帕!
蓋俊珩竟然回來了?她嚇得立刻丟開手帕。
遇到鬼也沒這麼恐怖,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可以假裝沒聽到、沒看到,只要不站起來,就不用跟他打照面,可是……她想上廁所啊。
勉強看了兩行字,她站起身,戲劇性地「啊」了一聲,然後再走到副總辦公室門邊,努力拉起自己的嘴角。
「蓋副總……」聲音好像在抖。
蓋俊珩抬頭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桌上堆滿了他不在時所累積下來的文件;之前曼蓉將全部卷宗鎖進他的櫃子裡,告訴她,老闆通常很早來上班,這些就是他的早餐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