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把書載走,我自己走回去。」
福伯很想勸說什麼,最後仍把話吞了回去,把書放上馬車。
褚千堂再看向店口處,那位陳公子已經離開了,他盼望著能再多看蔚曉陽一會兒,卻不見她的芳蹤,心裡重重失落著,在踏出返回雲府的步伐時,每一步都有如行屍走肉。
她看起來很好,但這種日子他何時才會習慣?
她已經不在他身邊,他聽不到她悅耳的笑聲、嗅不到她的香氣,無法緊緊抱住她,感受她的溫度,只能像現在這樣遠邊看著她……
當然,這仍是不夠的。
褚千堂腳踏入雲府後,依循本能的來到蔚曉陽曾住過的廂房,躺在她的搧上。
自她搬走後,他便睡不著了。
以身份差距之由無情的推開了她,他已經做好被趕出雲家最壞的打算,但老爺、夫人只是對他搖頭歎息,並沒做出任何指示,他只好捉緊每一刻報恩的機會,死皮賴臉的繼續待在雲家,為雲家埋頭工作,但無論他把自己弄得多麼疲累,一到晚上仍張著眼到天明。
直到某天,他不自覺地來到這間她曾睡過的寢房,躺在搧上,感受到她留下來的香甜氣息,他才能闡眼入睡,也因此,他逐漸養成來這兒才睡得著的習慣。
這真的是個壞習慣,他該淡忘她,不該再接觸跟她有關的任何事、再逗留在這間充滿她回憶的房裡。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雙腿就是自個兒走來了,今天還到她書鋪外偷看她,腦子裡想的跟做的完全是相反的事。
那根送不出去的簪子,他放在她的梳妝台上,每天一進這間房,他就盯著這簪子發楞,腦子裡浮現起他初次替她戴上另一根相同樣式的簪子時,鏡中的她有多麼嬌羞喜悅。
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遺忘一個人,他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再想她一天就好,一天不夠,就兩天、三天,日子久了,總會慢慢淡忘她的……
咿呀--開門聲陡地響起,褚千堂心一跳,立即撐起上身,朝房門口探去,一見站在門外的人,他惶然震住,再沮喪地垮下肩膀。
他在期待什麼?他不是都把她推遠了,她怎麼可能出現在他面前。
第9章(2)
雲襄兒讓房門開著,順便開了窗讓陽光透進來、暖暖房間。
聽如意說他每天都會上蔚曉陽的房裡歇息,果然不假。「千堂哥,你以為會看到誰?只會在這裡等待的話,是看不到你想見的人的。」
被撞見這狼狽的一面,褚千堂卻表現得極平靜,試圖掩飾他心裡掀起的波濤洶湧。「我出去了。」他漠然說道,下了床。
「那簪子是你買的?」雲襄兒在看到放在梳妝台上的珍珠簪子時,還以為那是她的,直到想起她老早把警子送給小青了,才領會到什麼的又道:「既然是買給表妹的,為何不送出去?」
褚千堂抿緊著唇,知道她是故意問的,雲襄兒看似溫婉柔弱,骨子裡可非常有主見,不然也不會大膽的離家出走。
他朝前踏出幾步,欲離開房間,唯一的出口卻被擋住。
雲襄兒擋在他面前,不讓他過。她真是受夠了,她把他視為哥哥,不說說他不成。「千堂哥,你一直是個聰明人,為什麼一遇上感情的事就裹足不前?」
「妳不明白。」褚千堂緊閉的唇終於張開,艱難的說。
「想她就去見她啊,只躲在她房裡,托福伯幫你進書鋪買書,自己卻偷偷在外頭看算什麼,更誇張的是那間書鋪的買主還是你,你故意讓她找上門,低價把書鋪租給她,你真是無可救藥了!這種自欺欺人的日子,你打算過到什麼時候?千堂哥,要痛苦還是解脫,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啊!」
「夠了,你別管我。」褚千堂不耐的聲調證實他已惱羞成怒。
雲襄兒毫無退意,還說出她早就察覺的一件事實。「千堂哥,我知道你曾經傾心於我。」
褚千堂微睜大眸,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想到會被發現,但現在她說這個做什麼?
雲襄兒看出他的驚訝,淡淡笑道:「但因為我是你高攀不上的雲小姐,所以你乾脆放開我,安排我跟鳳家聯姻。但你怎麼能也這麼對她呢?你應該很清楚,我跟她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忘了我的情,但絕不能沒有她,為什麼你不伸出手捉住她,竟自私的為自己而活呢?你真的想因為失去她痛苦一輩子嗎?」
褚千堂當然知道她們有多不一樣,他可以在訂好雲襄兒的婚期後,成功的壓抑放開雲襄兒的痛苦,冷靜的當好他的雲家總管,但遇到蔚曉陽,忍耐已不管用了,他無法冷靜、無法正常過日子、無法入睡他真是快崩潰了!
但,就算知道蔚曉陽的重要,他又能怎麼辦呢?他還是不能高攀她,不能愧對爹娘。
雲襄兒看出他的動搖,只差臨門一腳。「對了,曉陽在京城炙手可熱得很,聽說已經有好幾個名門公子跟她提親呢……」
她頓了頓。「再一個月我就要出嫁了,我希望可以看到你們倆一塊送我上花轎。」說完,她含笑離開房間,讓他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有人向曉陽提親?
褚千堂的思緒就停在這句話上,整個人如麻痺般動彈不得,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清醒過來,驚恐的睜大黑眸。
是誰提親?布莊的陳公子嗎?她會接受嗎?
雖然早已有蔚曉陽遲早會嫁人的心理準備,但,當提親這字句真的竄入他耳裡時,還是令他措手不及,恐懼的體認到自己的佔有慾竟是如此強烈,無法瀟灑的對她放手。
成親後,她就會屬於另一個男人了,洞房那天,她的丈夫會親吻她,親吻她胸前的那抹梅花胎記,還有更多……他想做但不能做的事。
褚千堂面露淒苦,真快被胸腔裡急湧發酵的酸意給折騰死了,他想踏離這令他心慌的房間,腳步卻倉卒的撞上椅子,他發怒洩恨的痛槌著桌子。
可惡!他真想把爹娘從小對他的語語訓誡給踹開,將他心愛的女人佔為己有,這樣他就不用那麼痛苦了……
那為何不這麼做?
當褚千堂腦裡冒出這句話時,他嚇了一跳。原來他下意識裡是那麼渴望拋開一切束縛。
褚千堂你這個懦弱鬼,你就一輩子跟你爹娘的遺言在一塊吧!就算你後悔想回頭求我,我也不要你了!他聽見曉陽罵他,對她是內疚萬分。
千堂,你真是死腦筋……夫人朝他搖搖頭。
千堂,恩情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這聰明的孩子怎麼會想不通呢?珊夫人也對他搖頭,令他心裡的茫然更深,他真的做錯了嗎?
千堂哥,要痛苦下去,還是解脫,都在你一念之間啊!你可以沒有我,但絕不能沒有她,為什麼你不主動伸出手捉住她,竟自私的為自己而活呢?你真的想因為失去她,痛苦一輩子嗎?
最後如一記響雷轟隆劈進他心底的是雲襄兒說的話。不,才失去她一個月而已,他就痛苦的受不住了,那麼漫長的一輩子他寧願現在死了算了!
剎那間,褚千堂茅塞頓開,明白現在的他最需要的是她,如果沒有她,他活著便沒有意義,他要伸手捉住她!他要和她在一塊,成為永遠擁有她的人!
也因為這一念之間的念頭,他那總是一再壓抑,快要鬱鬱成疾的胸口候地放空了,他臨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終於明白,原來,把自己困死的並不是爹娘、不是遺言,而是他根深抵固的執念入了魔,看不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爹娘若地下有知,應該會成全他吧,他們一直都是最疼愛他的好爹娘!
褚千堂轉身走回梳妝台,拿起那珍珠簪子,眼神充滿昂然自信。
他要親自為她戴上。
縱然他知道,這是一種苛求,之前他太惹她傷心了,她現在恐怕是恨他、不想見他,但他不會因此退縮的,他會以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愛她,對她的愛強大到足以擊潰他心裡的陰影。
這次,他要努力伸出手捉住她,讓她做他的妻。
雲陽書鋪開張第二十天,年輕貌美的女老闆早已成了眾人注目的對象,一直陸續有人上門提親,今天又來了,她真是不耐煩。
「送走,別礙我的眼!」一箱箱貴重的聘禮被運進來,蔚曉陽忙著撥算盤結賬,頭都沒抬道,連提親的媒婆嘴裡念著那家公子有多好,也沒聽進耳裡。
「曉陽,這簪子不錯。」珊夫人從聘禮中取出一根簪子。
「娘,你幹麼擅自打開來看,我不嫁人的,送走……」蔚曉陽不耐道,但當她看清楚娘親手上嚷著珍珠的簪子時,楞了一下。
她曾經戴過一模一樣的簪子……
「咱們褚公子不論是相貌和氣度都跟小姐很匹配,又加上他是雲家總管,你們成親可是親上加親……」
蔚曉陽這回可聽清楚媒婆在她耳邊碎念什麼,她說向她提親的是褚千堂?她完全楞住,腦裡混亂得像被塞滿了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