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不想地抓住姜成的衣襟就把頭往裡頭埋,像抓住救命浮木似的放聲大哭。
「你不要哭,王爺不會打你的。」
「誰告訴你的,你沒看見王爺的怒氣,他會,他肯定會,他絕對會……」青竹哭得七氣不接下氣,小小的拳頭一下一下落在他胸口。
姜成為難至極,想讓她發洩卻又怕她傷了自己的手,都怪他皮粗肉厚,早知道就不要把肌肉練得那麼硬……
他眉頭拉成一直線,說道:「姑娘說王爺理智得很,只會氣一下子,等他想明白就沒事。」他的話讓青竹心底一凜,「姑娘說的?」
她抬起臉,滿臉的眼淚鼻涕,紅通通的眼睛望住他的臉,似在搜尋什麼又像在思甭什麼。
姜成看不出這些,只知道自己有滿滿的心疼不捨,他舉手用衣袖把她的臉給抹乾淨。「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她柳眉微緊,心思轉過幾圈後,緩緩搖頭說道:「這次姑娘猜錯了,王爺不但會打我,還會把我給活活打死,我跟在王爺身邊那麼久,別的不清楚,至少明白王爺最痛恨什麼。」
第十四章 生機乍現(2)
「王爺最痛恨什麼?」他猶豫問。
「辦差不力的人,我不但沒好好看守姑娘,還在當差的時候飲酒作樂……我死定了,姜成,你幫我個忙,等我死掉把我的屍骨收一收,交給我爹娘。」她的誇張言語急得他說話結巴起來。「不,不,不會的。」
「會的、會的,肯定會的,許歷那邊沒有姑娘的消息,王爺越來越暴躁,約莫就是這兩天的事了。」說到這裡,她又是一大串淚水搰下。
姜成眉頭直了,再也受不住胸口犯疼,一把將青竹攬進懷裡,用力說:「你別哭,這個王府咱們不待了,我帶你去找姑娘。」一個心急,他將謹容給招出來。
果然……這下子青竹才真正鬆口氣,他果然知道。
埋在他胸口,青竹細想,姜成這人一根腸子通到底,腦筋難轉彎,他認定姑娘是救命恩人,不管是對是錯,只要是姑娘的心意,都會想盡辦法幫她辦到底,如果強迫逼問,怕是逼不出姑娘的下落。青竹並不想算計他,可事急從權,她不得不算計姜成一回。
「你知道姑娘在哪裡?」她仰頭對上他的濃眉大眼問。
「嗯。」
「姑娘身子還好嗎?身邊有人何候嗎?」
「今天……不大好,我有托鄰居大娘照看著,本想下午交了差就去尋牙婆,買兩個何候的丫頭。」
青竹點頭說道:「不必買丫頭了,有我就夠,不過姑娘身子骨弱,買藥找大夫都需要銀子,我回屋裡偷幾樣昂貴的首飾帶上,再整理幾件衣菔,半個時展後我們在後門集合。」
「好,不過一個時後吧,我上街去買匹馬,沒有王爺的令牌,馬廄那邊不會給馬。」
「好,這次出門後就不能再回來了,你也把自己的東西整理整理。」她需要拖延一點時間,讓王爺安排周全。
「好。」
「別光說好,快去啊。」
青竹將姜成趕走後,飛快進尾隨手挑幾樣東西收進包袱裡,關上門、深吸氣,拳頭握緊,她加快腳步往書房奔去。
姜成並不知道他們出府時,身後有十幾個人跟著。
—路上,青竹膽戰心驚,想著簡煜豐連日裡的怒火,她暗暗替謹容捏把冷汗,擔心自己沒接成的三十大板就要落到她身上去,姑娘還病著呢,怎禁得起?到時候……
青竹咬牙,就算再害怕也得替主子受下,若她還護不了姑娘的話,就推這個皮粗肉厚的檔著。
想到這裡,她兩手圈得姜成更緊了,臉貼上他寬寬的後背,對著他的背,低聲說一句:對不住。
怕行蹤曝露,沒有人騎馬,他們施展輕功,尾隨在姜成和青竹身後。
想起謹容的病,簡煜豐的心一陣強烈痙攣,像是千百利爪在裡頭狼狠撓著,撕拉著,無法遏制的戰慄在經脈間奔竄。
她還好嗎?他還來得及嗎?她能不能等等他,再等一等?
他搖緊拳頭,青筋在額間賁張,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於,姜成在一個宅院前頭勒緊韁繩下馬,他才將青竹抱下馬,倏地就讓幾個飛身靠近的黑衣人制住,他的武功不比他們差,只是輸在猝不及防,他們死命地把姜成壓在地上,任由他咆哮喊叫。
簡煜豐不看他半眼,雙足輕點,躍過高牆。
像是有條線牽繫他的心似的,他根本不必辨別方向就直覺奔往有她的地方,雙手推開門,他看見謹容正痛得滿地打滾,
像是接了一記悶拳似的,他一躍上前緊緊將她抱在胸口。
明知道這話對她的疼痛沒有意義,他還是忍不住說:「別怕,我來了。」
謹容虛弱地抬頭望他一眼,是痛得頭昏,以至於看錯人?她努力張大雙眼,但汗水濕透頭髮,一束束像蛇似的貼在臉上,模糊她的視線,她看了又看,怎麼看都是那張嚴肅的臉。
「不怕,我來了。」他又說同樣的話,好像他多說幾次,她就真的不會害怕。
「是你?簡煜豐?」她遲疑地碰碰他的臉。
「對,是我,簡煜豐。」他握住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
她緩緩吸吐幾口氣,分明心底感動,可下一刻她卻發狂似的舉拳拚命往他身上敲打。
「你這個壞人,我痛死了,都是你害的,啊一什麼七線蠱嘛,什麼天羽蕨嘛,憑什麼啊,啊~憑什麼你們家的郡主娘娘不能痛,我痛得半死就沒關係,憑什麼我的血要拿去救人,憑什麼我就要倒霉,啊——」
新的一輪疼痛發作,她每抽痛一下就大叫一聲,瘋狂的放聲大哭,瘋狂的捶打簡煜豐,瘋狂地在他身上拚命翻滾,她不管不顧了,再也,不管,不顧!
青竹進門著見的就是這一幕,她受到的驚嚇不淺,死命盯住那個潑辣女子,她……
是那個溫和的謹容姑娘?
她睦大雙眼,目不轉睛,這才曉得王爺的醫術真是了得,原來王爺日日施針,想抑制住的就是這種程度的疼痛?雞皮疙瘩冒過一層又一層,她不在地獄裡,卻覺得全身發冷。「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是我的錯。」簡煜豐眼底的憤怒瞬間凝結成心疼,兩顆晶瑩淚水悄悄下墜。
「你的錯,你的錯,你該死的大錯特錯。」她痛極了,舉手就要抓花自己的臉頰。
簡煜豐心頭一驚,飛快點住謹容的穴道,下一瞬,謹容昏睡過去,但即便昏睡,那股疼痛依舊讓她壁緊了雙眉。
簡煜豐飛快在她身上施針,一面親吻她的臉一面低聲安慰,「沒事了,都過去了,我會在這裡,一直在……」
不管謹容有否聽見,他不斷在她耳邊叨絮著,直到她扭曲的五官趨於平緩,直到她急促的呼吸變得平穩,他才抱著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他們的家。
接下來,醫林聖手魯棣和簡煜豐卯足全力,企圖把謹容從鬼門關拉回來。
她洗的、吃的,喝的,抱的,什麼藥都嘗試過,身子心理受到無數折騰,好幾次她幾乎熬不下去了,是簡煜豐一遍遍在她耳邊說:為了我,再堅持一下。
他心疼她受的苦,一下朝便抱著她,不管她醒著昏迷著,都不停地在她耳邊說話。他說他們的初識,說他怎麼會喜歡上她,說他於情愛看得淡,以為這輩子將要這樣子過,沒想到一個不服氣,再加上一點驕傲,他不相信皇上說的,不信濟民堂的平胄散效果會比他開的藥還好,於是存了比較之心,於是他遇上她,於是遇上改變自己一生世的女子。
他對她言愛,他說自己從來沒愛過張鈺荷,從小到大,只拿她當妹妹看待。
他說有父母親的前車之鑒,他堅持除非遇見真心喜愛的女人,否則絕不輕易成親。但他是裕親王爺,婚事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裡,多少皇親貴戚想攀上他這門親,多少勢力想拉攏他靠近,因此當有人誤會他喜歡張鈺荷時,他便將錯就錯,不但不予否認,還對她加倍寵溺,坐實這項謠傳。
因此禮親王府三心二意,晉遠侯府加倍小心,其他的勳貴不想得罪禮親王,只好放過他這條大魚,而許莘為求得張鈺荷為妻,就得收拾他的風流習性,一心一意對張鈺荷好。
至子皇帝,他有心結,知道想求卻求不得的心痛,同為天涯淪落人,怎能不體貼簡煜豐的「心痛」?因此,他不作主簡煜豐的婚事。
這是多全其美的事,卻沒想到會造成謹容的誤解,讓他們差點陰陽兩隔。
謹容在病中,簡煜豐說過很多話,以前謹容總覺得他脾氣太硬,心底有事只會深埋不會露土,沒想到他將所有心事悉數對她說盡,為她,他努力改變自己。
這樣的簡煜豐怎能不教人心動?
所以她不但為他堅持一下,還堅持很多下,她為他過關斬將,闖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