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到一半,他倏然伸出手指,壓在她唇上,示意她噤聲。
銀光會意,立刻閉上了嘴。
馬車在鳳凰樓大門外停下,他掀起車簾,扶著她下了車,經過了好幾天的招搖,鳳凰樓的大門外,天天都擠著大批的人潮,爭相看她這劫後餘生,被虎爺顯靈救回的大小姐,鳳凰樓的下人們也早習慣小姐每天出門的陣仗,在馬車停下時,早早圈出了空位,讓少爺和小姐可以順利下車。
銀光踏出車駕,朝著眾人微笑,還不忘揮了揮手,瞬間引起一陣騷動。
她試圖多看那些圍觀的人潮幾眼,可他大手一伸,攬著她的腰,就護著她進了門,一待大門掩上,銀光立時想溜回門邊偷看,卻被他一把撈了回來,扛上了肩,帶回房。
她想抗議,卻又不敢大聲,只能在他肩頭上,扭得像條蟲,倒是旁邊僕役們個個看了忍笑忍得萬分痛苦。
他一直扛著她走進了內廳,銀光才敢開口。
「阿靜,你放我下來,讓我去看看是哪一個,我之後才好閃他閃遠些啊!」
「妖的人形外貌多數可以改變,你瞧了之後也認不出來的。」他扛著她進去往裡走,從容的說著。「而且,外頭不只一個,你若穿了幫,後頭這戲還走得下去嗎?」
「好啦,我不看總成了吧?你放我下來啦。」她紅著臉道:「大家都在笑了。」
聞言,他這才停下腳步,卻沒放她下來,只放低了手臂,移動了她的位置,讓她坐到他強壯的手臂上。
「我以為你早習慣了。」他說。
她又羞又窘,低頭瞧著他,嗔道:「被人像個米袋一樣扛來扛去,這事哪兒會有習慣的?放我下來啦。」
他黑眼深深,瞅著她,然後只道:「我不想。」
那幾個字,有些沙啞,不知怎,讓她心頭快快蹦了兩下,她面紅耳熱的瞧著他,小嘴微張,卻吐不出聲,到頭來,只能乖乖閉上,任他抱著。
他抱著她,再舉步,一路走過數條迴廊。
她一張小臉紅透,卻沒再要他放下她。
回到家後,他忙著幫爹佈局,除了日日午後陪著她上四海樓招搖之外,她幾乎是見不著他的,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也想要去找他,卻不知怎地有些膽怯,怕他認為她太恬不知恥。
每回見著了,他總也沒表示什麼,教她都心慌了起來,還以為……以為他後悔了……
他抱著她,回到了她的房,讓她坐在床榻上,跪在她身前,替她脫了鞋襪,檢查她的腳傷。
「已經好多了。」知他擔心,她告訴他,「都不疼了。」
他看到了,她裸足腿膝的擦傷,回來後上了頂級的傷藥,很快就結了痂,但看起來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他去端了盆清水,替她洗去腳上傷藥,有些痂,一經碰觸,順勢就脫落了,但之下,還是透著礙眼嫩紅,他清楚之後它們會漸漸消失,胸口卻還是不禁為之緊縮。
銀光看著他以清水替她洗腳,溫柔的以指腹撫過那些新生的柔嫩肌膚,雖然清水冷涼透心,她卻只覺渾身發熱。
「你今兒個,不用再回櫃上嗎?」她啞聲輕問。
「不用,所有的事,都已安好,那些妖也已找上門。」他垂著眼,拿來布巾,擦乾她的小腳,道:「老爺要我守著你。」
他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裸足,她氣息有些不穩,著迷的看著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小腳,粗糙指腹不知是有意或無意,輕輕摩挲著。
「就在今夜了嗎?」她勉力維持著鎮定,問。
「就在今夜。」他抬起眼,看著她道。
他的眼好熱,直盯著她的唇,不知怎,他似乎靠了過來,好近。
好近。
近到就在眼前,她可以看見他低垂著黑眼,深深的、緩緩的嗅聞著她,像是在聞一杯好香好醇的酒。
近到幾乎她一伸舌,就能嘗到他的味道。
不自覺,她粉唇微張,輕喘。
他的瞳孔收縮著,下一瞬,他在她的注視下,傾身低頭,舔吻她的唇角。
一下。
只一下,緩慢,濕熱,教她渾身發燙的一下。
「沾了芝麻。」他貼著她的唇,啞聲說:「從方才就一直沾著。」
「是……小酥餅……」她喘息著,迷亂的道:「你還沒到時……吃的……」
他仍握著她左腳的足踝,可上半身卻幾乎壓到了她身上。
他不該再碰她,至少在成親前,不該。
她不該再讓他碰,天都還亮著,爹或娘隨時會過來。
可是……那麼多天了……那麼多天……
得到了,要再忍,好難。
嘗過了,要禁絕,好難。
他是這麼想要她,她是這麼想要他……
纏綿直到最後,他的眼,還看著她,長長的眼睫,懸著晶瑩的汗。
它們滴落、飛灑在她身上,又迅速匯聚,懸在他的眼,他的鼻頭,他的唇,與方正的下巴。
她不由自主的,昂首伸舌去舔吻它們,鼻頭、下巴,他的唇,直到他再次和她唇舌交纏。
這一回,激情不再,但溫柔纏綿許久。
他沒有和她說話,只是緩緩退了出來,替軟綿無力的她清潔身體。
她仍是羞的,卻只任由他,待緩過氣來,雖然害羞,她也幫著他清潔身體。
夕陽,只剩餘暉,但沒人來此打執。
她的衣已殘了,可他的勉強還算完好,她替他穿上了衣,從衣箱裡翻出了另一件單衣套上,和他一起坐在床榻上,偎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看那橘紅的夕陽緩緩隱沒在林葉牆瓦後。
彩霞滿天翻飛著,拉出了長長的雲絲。
看著那紫紅橘黃的晚霞,她輕輕揪緊他的衣襟,悄聲道。
「阿靜……你要小心……」
即便爹向來神通廣大,她還是會怕,那些妖,凶狠殘酷,不是好與,這些天,她無意間知道,他們不只吃人,連一般的妖也吃,不只一般人拿他們沒辦法,就連普通小妖精怪,也對那些上古妖孽畏懼不已。
「很小心……」
她的聲,微顫,很輕。
不自禁的,他收緊長臂,吻著她的發。
「沒事的。」他環抱著她,啞聲道:「別怕。」
她昴首,看著他的臉龐,然後抬手捧著他的臉,在最後一線的陽光之中,親吻他。
夕陽,終於就此完全落下,消失隱沒於大地之中。
所有的晚霞盡皆暗去,沉寂。
然後,天黑了。
***
那一夜,很黑。
無月,也無星。
天才黑,便已風起雲湧,黑雲遮住了明月,也掩去了閃爍的星。
揚州城裡,萬籟俱寂。
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連貓犬飛鳥都躲得不見蹤影。
街坊巷弄裡悄無聲息,暗得看不見任何東西,只偶有幾間大宅門外,懸掛著燈籠,因風吹著晃啊晃的,晃得人心頭發顫。
忽地,遠處傳來打梆的敲更聲,由遠而近。
卡卡卡——鏘——
卡卡卡——鏘——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巡夜的更夫喊著警語,雖然身邊跟著幾名街使壯膽,他仍是有些心驚。
卡卡卡——鏘——
卡卡卡——鏘——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他一路沿著坊牆走著,快步的巡過一輪,便速速換到下一區街坊,若非職責所在,身旁又有同行,否則他真是想快快回家躲起來。
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最是嚇人。
前幾回出事,都是在這種漆黑的深夜裡。
他緊握著去山神廟裡求來掛在身上的平安符,嘴裡喊著警語,手裡敲著梆子,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快步疾行,所幸街使們大概心裡也驚,一路上大夥兒無語,迅速就離開了這區。
更夫燈籠的火,照亮了街巷,又遠去了。
暗夜,又寂寂。
忽地,一叢黑色煙霧從暗影之中浮現,凝聚成人形。
黑色的身影十分高大,他瞪著遠去的巡街隊伍,咧了咧嘴,有一瞬間,很想上前,他們是現成的食物,可更深的不爽,讓他轉過了身,看向不遠處那高樓所在。
幾隻小妖,在他身後,接二連三的浮現,瞧著了他的視線所在,不禁上前道:「烏爺,鳳凰樓主似乎頗有些道行,那兒被下了禁制,赤尾大人不在,我們是否緩一緩,等大人回來再說?」
他霍地一揮手,就狠狠將那傢伙打趴在地上。
「我聽你在放屁!」他不爽的低咆著:「他娘的若不是赤尾要我誘那頭虎去巫女那兒,我豈會輸給那頭虎?!赤尾大人、赤尾大人,我聽了他的話,辛苦了大半天,他有分我杯羹吃嗎?」
小妖們聞言,紛紛噤了聲。
烏鬣回身睜著銅鈴大眼,怒瞪著他們,一眼就看見一戶宅門上,讓人貼了老虎爺踩著一隻黑獸的畫符,他伸手一把址下那道符,那符咒在被他觸碰到時,只發出微弱的亮光直上黑夜,但那光如此微弱,就連灼傷他的掌心也做不到,很快就熄滅了。
他憤然揉碎了它,露出利牙恨聲道:「鳳凰樓主那小王八蛋,不過是個低賤的人類,叫隻老虎來,就想把我踩在腳下?這口惡氣,老子若不出,他娘的這些蠢人還真以為我烏鬣怕了他!他說我搶了他家閨女,我這就去吃了她,看是那頭毛虎凶,還是我烏鬣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