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說啦!結果你猜她怎麼回應我?」猛灌一大口酒。
一旁立刻有人把頭湊過來。「我知道、我知道!林堂主說他夫人曾偷偷告訴他,副首夫人因為丈夫對幫主行抹黑之實,所以連半個月將丈夫拒在房門外。對吧?」
「咦?有這回事?」「哈哈……不會吧?副首真的被夫人關在門外半個月?」
廳內所有人紛紛將注意力轉到這樁受害事件上來,至於一時受到眾人矚目的大塊頭那方形黝黑的臉上根本看不出尷尬赭紅的跡象,反倒還跳起來為愛妻辯解。
「喂!我老婆可是天下最聰明的女人,她其實只是稍微受到幫主的迷惑而已!」
「對對對!不只是副首夫人,連我家那口子也『稍微』被幫主迷惑了……」有人身有同感。
「我家女人……」「還有我娘啦……」「我妹妹她……」馬上湧出一堆症狀相似的受害家屬。
聽著忽然此起彼落的哀鴻遍野,有人倒偷偷吐口氣。「呼!還好我還沒娶老婆……真是好可怕……」
「什麼東西好可怕?」旁邊有人忽然接口。
「當然是幫主……啊!」流暢地順應,但接著立刻發出一聲慘嚎,臉紅了。「幫……幫主你、你……」
一屋子的男人早已因為發覺他的到來而聰明地閉嘴安靜下來,只有這個一時大意的可憐傢伙,得面對他那張俊若天神、卻冷靜沉穩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臉。
所幸,石森樹並沒有為難這年輕人太久,因為只盯了他一眼,他就把視線轉向眾人。
正經嚴肅的氣氛立刻成形。
當然,就連原本大喊著不甘心的副首樓風,也收拾起裝瘋賣傻的神情,跟著冷峻威厲下來的氣勢可不亞於他的上頭老大。
沒錯,除了是酒館的老闆,石森樹另一個隱藏的身份,即是一幫之主。
近五年來,以護鑣、押貨,再以自域外供應馬匹生意逐漸在江湖上崛起、並且事業版圖火速擴展到其它領域的龍焰幫,正是他在暗中一步步經營出來的成果。但即使龍焰幫已經在江湖上站穩腳步、打出名號,在外面卻除了主要的副首樓風、幾位堂主廣為人知,沒有人知道幫主是誰。
這是他的意思。他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尤其是大宅裡的人。雖然初期他是為了怕老太婆去破壞,才一切保密;不過到了後來,他發現不曝光也有不曝光的好處,同時更有利於他做許多事,所以他反樂得當個幕後幫主。
「百巧和朗沒來?」他隨即注意到少了那兩個。
樓風把一疊報告推給他。「那兩個還在和南方那一批商隊首領纏鬥,不過應該快分出勝負了。這是他們陸續傳回來的進展,你看看。」
「他們需不需要其他人的協助?」接下,石森樹旋即以最快的速度翻過一遍手裡的資料,一會兒後,他抬起頭來問向樓風。
「我問過了。那兩個傢伙叫我們不要礙事。」雖不服氣,不過說到談判這事,幫裡確實很難找到勝過他們的人,所以他能對那兩個囂張的傢伙怎樣?
石森樹頷首,表示明白。
接下來,其他人輪流將幫裡各堂下的近況、問題一一提出,重要的事請示幫主決定,眾人還討論了將幫務往北拓展的計畫。
這是龍焰幫一月一次的重點會議。替石森樹身兼許多幫中要務的樓風,除了平日會將他手中匯整出來的報告幫務告知石森樹,還得負責幫石森樹掩護身份。因此,自稱天下第一苦命人的他,另一項任務就是為石森樹擋掉來自石天莊的眾多耳目爪牙,好讓他和其他人能順利在這裡見面開會……總之,別問他到底為龍焰幫做了多少事、白了多少頭髮,否則他會砍人。
時間已過了大半夜。
在一番馬不停蹄的報告討論後,這場會議終於接近結束。而等到石森樹最後一聲令下散會,所有人都大大地鬆了口氣,還有人撐不住地當場攤在椅子上起不來了。
「喂!這小子是誰帶來的?怎麼這麼不中用?」被踢了踢。
年輕人立刻跳起來。「啊?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誠惶誠恐、睡意全消。
「鍾原,趙副堂主只是在跟你開玩笑。不過你要是累了,可以去隔壁房把我們剛才會議的資料整理整理,最好明天一早就把資料交給我。」樓風對他露出白森森的牙笑。
被叫鍾原的年輕人一聽,再看到老大根本一臉不爽的笑,立即一陣毛骨悚然。「呃……呵呵……我不累、我不累!不過我可以馬上整理資料!」毫不猶豫地抱著幾本冊子,動作迅速俐落地往門外沖。
眾人表情不一地看著這一幕。
「副首,你心情不好幹嘛找個小孩子出氣?」胸前掛著算盤的趙副堂主趙萬欽搖搖頭。
「你說誰心情不好?」虎目火花四射。
趙萬欽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就覺悟吧。副首夫人可是幫主的頭號支持者,你不趕快把幫主交代的事辦一辦,恐怕夫人真的會不准你進門哦。」
正略略閉目沉思的石森樹驀地揚眉,睜眸斜睇向兩人。「什麼頭號支持者?樓副首,是不是我交給你的事太多,導致夫人有所怨言?」認真細思他的工作內容。
樓風趕緊否認:「當然不是!幫主,她怎麼可能抱怨我工作太多。其實我出門工作養家活口,她還很高興呢。」老婆支持他,不怨他在外面的時間比在家裡的時間多,他是應該慶幸得此明理賢妻啦,可是……唉!老婆崇拜幫主,他總不能跟幫主吃醋吧?事實上他也清楚,老婆真的只是單純地敬慕幫主,還感激幫主竟把當時快餓死在路邊的他找去當左右手,所以她才會這麼甘願地把他貢獻出來替幫主作牛作馬……
「是嗎?」石森樹沒再多說什麼,但他忽然抬頭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天還沒亮,你們先在這裡休息片刻再走。」
稍後,幾乎所有人都移到隔壁房去,而石森樹則繼續留在廳裡,等他把幾個問題想通了後,才離開。
一直等在門外的樓風迎了上來。
「幫主,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回石天莊?」走在石森樹身後一步,他直言。
「嗯。」石森樹的心情不無好壞地回應他。
沉默了一下,樓風才又開口:「其實你可以不用再回去面對那個人了。」多少清楚他與家裡的關係,尤其是那個至今仍掌控莊內實權的老太婆——她將自己最痛恨見到的孫子派到遠離大宅、甚至與大宅之下的事業幾無關連的破敗酒樓做事——在石森樹前去整頓之前,它確實破敗得讓人搖頭——她這不就是將他排除在大宅權力核心外的另一個證明嗎?再加上她當初不存好心,硬把被前一個不成材孫子經營得搖搖欲墜的酒樓丟給他管理也就算了,竟還要求他必須在兩個月內讓酒樓轉虧為盈,並且成為慶縣有名的酒樓。
他全做到了,並且成功得讓她更是恨得牙癢癢。
她心知肚明他的能力超過莊內所有人、甚至是她,所以才一直以各種手段想壓下他,不願讓他出頭;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她愈是這麼做,就愈是激起他的鬥志和反抗心,然後,他這地下幫主的事業也就愈做愈大……
如果那個以正義之師自居的老太婆知道他是當今橫跨黑白兩道、除了偷拐搶騙,什麼生意都做、還什麼生意都賺錢的龍焰幫幫主,她會不會當場吐血不止?
雖然以當今龍焰幫的實力還不足以與百年武學世家、享譽江湖的大門派石天莊抗衡,但說起現在的龍焰幫,有誰不對它敬畏三分?所以石森樹根本可以不用理會那老太婆了吧?
石森樹笑了笑,俊眸冷凝。他當然知道樓風的意思,事實上他已對他提過兩次了。
「如果那老太婆知道每見我一次就要短命三個月卻還樂此不疲,你說我怎麼能不成全一下老人家享受自虐的心願?」偶爾回去鬥鬥那老太婆,看看那些叔伯長輩的爾虞我詐,稍稍調劑身心倒也滿不錯的。
樓風一怔,接著搖頭,吐了口氣。「原來你把回石天莊當作是在娛樂?看來我還真是多操這個心了。」有些搞清楚他了。
雖然他早知道在外人眼中溫文和善的石森樹實則叛逆反骨,在他的觀念裡也沒有絕對的正義正非,但有時看到面前宛如天神般俊秀的人物砍起人來可以眼睛眨也不眨,暗算起對手可以冷酷無情得像地獄惡魔,他真會有種錯亂的感覺,同時暗自慶幸他們不是敵人——他已經見過無數怎麼死在石森樹手上都不知道的烈士了。不過也就是因為他們這位幫主裡外差異太大的雙面性格讓他懷疑,他到底是怎麼在石天莊平安長大的啊?而且他都沒被拆穿嗎?
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樓風,至今還是猜不透這個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