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如相轉首朝宅邸圍牆的方向看去,隱約地在雪勢裡見著了些許微弱的火光。她揚指細算了一會兒,而後滿心惱怒地拆開那封由術士們聯名寫給她的信。
那群不自量力的傢伙……
居然敢趁她忙著尋找丹藥藥材時,不經她的同意就擅自去挑戰那群多年來一直被她隔離在遠方的妖物,自以為將人間的妖物全都除去,就可不必再去理會人間與妖界之間的和平。沒想到,他們非但破壞了她所設下的結界,更惹惱了那些妖物,甚至十來個術士還被擄到了妖界去,而現下,他們竟還有臉來求她去妖界救人?
她能怎麼救?或者她該說,她有那個臉去救嗎?
人間的某些術士,在暗地裡長期欺壓著妖物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他們也不想想,她就是要避免衝突,才故意將人與妖隔離在一定的距離外,可他們卻無視於她的警告,執意欺負到對方的地盤上去,輸了不但不摸摸鼻子認了,竟還想要她以這理由去妖界救人並掃蕩妖界?這些傢伙,就算是不懂得知恥也該懂得什麼叫無恥啊。站在對妖物們有所虧欠的立場上,對於這事,她什麼都不想管,也不想去救那些道德感下流的術士,可是,倘若是站在軒轅家位居術士龍頭的地位上,她則不能袖手旁觀。
但她,是真的不知該怎麼去救回那些同行,因在數百年前,術士進入他界的術法早已失傳,這世上,除了妖物外,還有誰能夠進到妖界裡頭……
思及至此,軒轅如相微皺著眉,而後她側過首,凝視著遠處盛守業房裡的那盞燭光。
一聲又一聲敲得頗猶豫的叩門聲,令躺在床上準備就寢的盛守業轉過頭來,隨後在微敞的門扉裡,他看見了軒轅如相那討好似的笑臉。
「呃……這位下凡的天仙?」
他才不買帳,「我不是猥瑣又下流的東西嗎?」
「那個……」在他的冷眼下,軒轅如相硬著頭皮擠進他的房裡再把房門關上。
「那些術士終於來求妳了?」竟敢冒險來到他家門外也要送信給她,可見那些術士真是被逼急了。她訝異地看著未卜先知的他,「你早就知情?」
「妖界的動靜皆在我眼下。」他才不像他家的凡人老爹一般什麼妖力都沒有,他可是兩百年才血脈重現一回的純正狐王。「那你知道那些術士被綁至妖界哪兒嗎?」
「再清楚不過。」聽他的管家說,那些妖物還想把那群術士當作貢品,好獻給他這準備登基的狐王呢。
軒轅如相沉著聲,不清楚既身為鳳家傳人,又是妖界狐王的他,在人與妖起了衝突這當頭,他所站的立場究竟屬於哪一方。
「關於這事,你站哪邊?」按他的身份來看,他幫了這邊也不是,幫了另一邊也不對。
他不悅地皺著眉,「都不站,也兩邊都不幫。」她該不會是想多管閒事吧?
她不得不拉下臉面,「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幫個忙……」
盛守業光火地瞧著她委委屈屈的模樣,想也知道這回她想佔他什麼便宜,要他幫什麼忙。半晌,他側過身子,一手撐著面頰橫躺在床上。
「我聽不清楚。」
「拜託你行不行?」很少對他這麼低聲下氣的軒轅如相,兀自忍耐地看著高高在上的跌樣。
他掏掏耳,「我還是聽不到妳的誠意。」
「我求你啦!」
「用這態度?」盛守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暗藏著倔強的德行。
「不然你想怎樣?」撐不了多久即露出本性的她,兩手抆著腰凶巴巴地問。
他也很好說話,「先扮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瞧瞧先。」
第八章(2)
楚楚……可憐?
那到底是什麼模樣啊?她這個大男人怎可能有練過這等女人才會的把戲?
「辦不到就算了。」盛守業刻意打了個呵欠,拉起被子裝作就要入睡。
「我扮我扮。」不得其解的軒轅如相,也只能盡量擠出最無辜最可憐的神色,好不期待地瞧著他。
他極力忍住笑意,「再用泣然欲泣的眼神看著我。」
泣然欲泣?她現下只想殺人滅口啊,他還真懂得該怎麼為難她。
「上來,躺這。」在她頻揉著眼,試著想把雙眼給揉紅點時,不想要她如此傷害自己的他,心軟地朝她勾勾指。
已經很久沒再跟他同床共寢過的軒轅如相,捺著性子,把鞋脫了爬上他的床,並在他眼神的指示下一併把她的外衫給脫去。
「再過來些。」盛守業不滿地看著他倆的距離,還有她刻意背對著他的舉動。當她退讓地靠至他的懷裡時,他探出兩掌將她摟住,接著他張口朝她露出來的頸項咬下去。
「你干哈咬人?」冷不防受襲的她,吃疼地縮起肩頭,不意卻暴露出更多的肌膚。
「因妳心底最重要的永遠都是那些凡人而不是我!」他最氣的就是這個,別人別人,她的眼中就只有別人而已,她究竟將他置於何處?
她不平地低叫,「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嘛。」
「我到的時間可比他們都來得早。」他聽了,更是繼續啃咬著她露出來的肩頭,還加重了力道把她給摟得更緊。
捺著性子任他咬的軒轅如相,在終於忍不住打算起身揍他一頓時,有如細雨般灑落在她肩頸上的碎吻,又讓她壓下了心裡的衝動,任由他以吻撫平他所帶來的痛感。
「妳真要我去救那些術士?」仗著身材遠比她來得高大,盛守業將她置在懷裡,並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你只要帶我去妖界就成。」既然是術士桶的樓子,當然得由她親自去收才行。
他語氣頗不屑地問:「妳以為憑妳就能對付妖界眾妖?妳是小看妖界還是怎麼著?」
「那……」軒轅如相也不知自己能否收拾那些為數眾多的妖物。
「倘若我為了妳,因此而死在妖界呢?」他拉起被子蓋好他們倆,「別忘了,以我的血統,我同樣不受某些下等妖物的歡迎。」
她愣了愣,驀地想起這些年來他遭到妖物們追殺的處境。她怎會忘了,有著鳳家血統的他豈只是立場難堪而已?他所面對的,是妖物們在貪婪之下,對他性命所造成的威脅。
他淡淡地說著,「或許這樣一來,妳就不需動手,也可一解心頭之恨了。」
「我並沒有那麼想!」軒轅如相猛烈地在他懷中轉過身,未竟的話語,全都消失在他低首探下來的唇邊。
她曾經體會過的珍惜吻觸,像輕拍著岸邊的溫暖海潮,一下又一下地,吻在她的唇瓣上,他沒有更進一步做些什麼,只是像在吻著一個他永遠也沒辦法伸手觸摸的夢境一樣。
「我會去做的。」盛守業騰出手一充當她的枕頭,另一手則在她的背後拍哄著她,「妳說的,我會去做的。」
「為何?」
他拉妥被子,低首凝視著她,「只要是妳想的、妳要的,我都會盡力為妳實現心願,別忘了,我可是對妳起過誓的。」不知為何,某種難以言喻的哽咽,似梗住了她的喉際,她不知那是因為他面上的神態看來太過寵溺,還是因為她終於明白了開陽大人,為何會對自家兄長如此崇拜和愛慕的原因,而這般被個人疼寵著,則是她有生以來從不曾體會過的,同時,亦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這等太過赤裸裸的目光。
盛守業將面頰貼在她的額上,喃喃地對她道:「快些愛上我吧,為了妳,我什麼都願做。」
軒轅如相緊緊握住雙拳,逼迫自己不要露出半分情緒,而感覺到她僵硬身子的他,輕輕掩上她的眼眸,低聲在她的耳畔催她入眠。
「早點歇著吧,明兒個咱們可有得忙了。」
次日清早,盛守業拎著因天冷而渾身包得像顆粽子的軒轅如相,一塊兒進入宅邸裡的那座小祠堂,施法開啟通往妖界之道,直接抵達他位於妖界的王宮裡。而後在她因四季如春的妖界氣候而熱得滿頭大汗時,他剝橘子般地脫掉她過於厚重的衣裳,慎重叮嚀起她這個妖界的外人。
「聽著,待會妳絕對不許出手,無論如何妳都得給我忍下來。」既然她是來討人的,要是不展現點誠意的話,只會為他帶來更大的麻煩。
「我知道。」軒轅如相點點頭,也不想在他的地盤上扯他的後腿。
「機靈點,待會有事就躲到我後頭。」他拍拍她的面頰,而後拉著她的手走出寢宮,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風聞幾名人間的術士被綁來王宮之外,數日前就已守候在王宮外頭的妖界眾妖,將王宮周圍給擠得水洩不通,而宮裡早等著盛守業回來發落術士的老臣們,亦整齊地站在大殿等待方返抵妖界的下一任狐王。
「他都還未登基,你們就這麼急著奉他為王?」率眾綁來術士的狼妖,站在殿上滿心不快地瞪著那些竟穿著朝服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