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順勢一跌的單無眠連忙爬起,伸手想拉起一心只為她的丫鬟。
「小姐,快走,我不會有事,你和王爺……」她驀地睜大眼,表情一怔地低視下腹。
「……不,冬雨,你不可以……」她哽咽了,那個「死」字說不出口。
聽到王妃驚呼的抽泣聲,夏侯萊陽迅速一回頭,他向來八風吹不動的冷然面容龜裂了,揚起一抹驚天動地的怒色。
「王爺,你先走,卑職斷後!」「斷後」兩字他說得特別沉。
多年培養起的默契,知其深意的南宮夜色捉起妻子的手,往另一邊離開。
「不行,我不能丟下冬雨,她受傷了……」好多的血流出,她的手被染紅了。
「你要笨到什麼時候?憑你一己之力能救她嗎?只是拖累她的累贅。」要不是她害他分心,他早讓姓江的畜生受到應有的教訓。
「王爺你……」她怔忡,盈盈淚水停在眼眶中凝住。
「你有幾條命可以跟人賭?說安份時就要安份,不要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看到危險就閃到一邊,讓你的男人出面!」看到刀子離她的頸子有多近,他抽緊的心口就像被刺了一劍,幾近死去。
朦朧水眸眨了眨,長睫輕掀,她捂著胸口顫問:「你……你是王爺嗎?」
「你傻了,看不出我是誰。」王爺還能有假嗎?除非戴了人皮面具。
「我嫁的樂王?」不會是孿生兄弟嗎?
南宮夜色先是一瞪,繼而緊緊地抱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敢不識與你同床共寢的丈夫,該當何罪?」
「你……你真是王爺……」抖著唇,她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好笑又無奈地撫撫她柔皙粉頰。「是的,我是樂王,用八人大轎把你抬進王府的傻王爺。」
「你不是傻子?」她愕然。
「你希望我是嗎?」他笑著一吻她眉心。
「這……」她說不上是何感受,只覺茫然。
「王妃,你欠我一個洞房花燭夜,該補償我了吧。」他忽地抱起她淩空一躍,一如鷹子飛行,低身輕回。
單無眠完全說不出話來,耳邊呼嘯而過是風聲,她心口狂跳的閉上眼,心裡不斷地喃喃自語——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第8章(1)
被裡翻紅浪,雨打海棠花,春雨歇又霏,羞見檀郎面……
一盞油燈已枯盡,東方天大白,透過霧色的晨曦緩緩爬進半敞的窗櫺,一點一點地移動,慢慢地爬上男鞋女鞋疊放的鞋墊。
一見胸膛不著一物,呈大字型仰躺著,錦被淩亂地蓋住腰腹,兩條光溜溜的長腿同樣一無長物,只多了雪白小腿輕偎腿側。
而大張的手臂裡枕著一位睡顏嬌艷的美人兒,雲雨初嘗的嬌顏更顯得明艷妍麗,恍如一朵盛開的花兒,悄然地吐露芬芳。
驀地,似被何事驚醒一般,嬌軟無力的小女人倏地睜開眼,口中呼出驚喘聲,她慌恐地看看身處的地方,疑在夢中。
但是近在眼前的男子俊顏令她安了心,一口積鬱心中的氣緩慢吐出,似驚又似懼地屏住氣息,讓惶然的心逐漸平靜。
其實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樣的面容、一樣的體熱、一樣讓人心口發燙的男人,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傻嗎?
傻的人是她吧!竟然一直被蒙在鼓裡,即使曾經有過懷疑,也被自己的心蒙騙了,以為他的傻是無助的、需要憐憫,讓她不自覺由憐生愛,真心想疼惜無法保護自己的傻夫婿。
誰知這全是假的,樂王不是傻子,她才是。
「愛妃秋水般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本王,看得本王好生羞怯,面色潮紅地想咬被低泣。」這粉嫩的小臉是他的,滑膩柔馥的羊脂嬌軀也是他的。
她靜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
「什麼傻子?騙人,你真是一個大騙子!你到底有哪一句話是真的,想騙我騙到什麼時候?」
「哎呀!我的好無眠,別打、別打了,打疼了你的小手我可是會心疼的。」他低笑地握住她捶打不止的素手,以大掌包覆住。
「少說口不對心的假話,你這心是石頭做的,硬得很,千錘百煉也不會疼,疼的是拿錐子的人。」很難不有怨言的她冷著面,少有笑容。
聞言,他仰頭大笑,神情像是十分愉快地擁住柔軟嬌軀。「我把心劃開讓你瞧一瞧行不行,看看我的心硬不硬。」
「劃了心還能活嗎?你存心惱我。」她扭了扭身,不想被他抱。
驀地,黑眸轉深、聲音低沉,「眠兒,本王忍耐很久了,你再多磨蹭幾下,我可不敢保證你有氣力下床行走,你身上的味道令人迷戀。」
聞言,她身子一僵,動也不敢動,「你就愛欺負我,壞人。」
他嗅著她發間幽香,神態無比暢快。「愛妃,你是在跟本王撒嬌嗎?」
「我……」她語頓了一下,神色複雜地望著緊摟腰間的大掌。「王爺,妾身不認識你。」
這個嘴角生春、滿面風流的男子是她所陌生的,他不傻也不笨拙,更無半絲憨癡,眼神銳利,話語從容不卑不亢,氣度、神情皆散發人中龍鳳的尊傲。
他的目光如炬、氣勢懾人,不凡的談吐言之有物,沉穩內斂的性格不張狂,卻又帶著與世俱來的狂妄,諱莫如深得教人無從看透。
一個太出色的男人,曜陽龍子,是她遠遠及不上的距離,令她自慚形穢。
若非父親的貪勢、皇后的安排,以她不受重視的七品官庶出女,生母又是婢女出身,這樣的身份哪能匹配盤旋雲際的金龍。
她高攀他了,也讓自己落入難堪的境界。
「那就從頭認識我吧!我是你的男人、你一生的依靠。」他會保她一世平安,不再心如浮萍,惶惶終日。
「真能依靠一生嗎?你不想休了我。」若他知曉她做了什麼,豈會輕饒。
想想過去愚蠢的行徑,她深覺汗顏,也對他有愧疚,為了完成爹的交託,試出他是真傻假傻,她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事,換成是她,肯定震怒不已。
這樣的她還能留在他身邊嗎?
更甚者,她有臉留下嗎?當初她和父親談好的條件是他給她一筆錢,等確定樂王的傻是真是假後,她便能拿著這筆錢遠走高飛,去做她想做的事,過她想過的生活。
而今……唉!她的心被牽絆住了,恐怕飛也飛不遠了,成了被線拉住的紙鳶,飛得再高還是在同一片天際下,線的一端握在別人手中。
「休了你?」聽見她幾若無聞的歎息,南宮夜色憐惜地將手覆在她平坦小腹。
「經過昨夜的翻雲覆雨,歡愛終宵,這兒說不定已育有本王的兒女,你想走到哪去,除了本王的懷抱你哪裡也去不了。」
「可是……」她想說出身負的目的,卻又難以啟齒,欲言又止。
她很怕這份恩愛是假像,一如他的裝傻,全是假的,不是真。
「可是什麼?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嬌弱如柳的你只要躲在我羽翼下,我生則你生,而我……」他抽了抽氣,神色凝重,「若有一天遭遇不幸,你盡快收拾細軟離開,走得越遠越好,絕對不要回頭,天城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如果她有了他的子嗣,那她非走不可,以皇后狠毒的為人,她不會任可能危及太子皇位的威脅存在。
而她也知道太多了,沒有一個人願將惡毒的伎倆洩露出來,唯有死人才能永遠閉嘴,無法說出駭人的秘密。
她微驚,「不,王爺在說什麼傻話!夫妻本是一體的,生死相隨,你生則我生,你若……妾身相侍左右,陪你陰間相聚,再做夫妻。」
「若是有了孩子呢!你要本王絕後?」他預設可能性,不想她陪葬。
情到深處無怨尤,她不捨他獨行,他又怎忍心看她芳魂離體,飄然入仙籍。
單無眠毫不猶豫的說道:「把他交給冬雨,或是夏侯侍衛,他們一定會代為撫育……啊!冬雨,她受傷了!她……」
「她沒事,只是受了點小傷,夏侯在看顧她。」他拉住心急的妻子,輕聲安撫。
「真的不要緊嗎?我看見她腰腹流血……」臨走前匆匆一瞟,流不止的鮮血染濕鵝黃裙襦,鮮明得好驚心。
「刀子偏了一寸,沒刺中要害,看來傷重,其實不過是皮肉傷而已,上點藥休息幾天便無礙。」命硬的丫鬟死不了。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就怕她聽了不順耳,與他鬧起彆扭。
「我去看看她,光聽你形容我不放心,誰曉得你是不是又騙我。」他裝傻裝得太像了,毫無破綻,這會兒說出的話就值得商榷。
「愛妃,我的好眠兒,你的不信任真教人傷心,你以為威風朝野的王爺不當,有人想當傻子嗎?」就瞞了她一件事,他竟成了滿口謊言的欺騙者。
她一頓,由垂落的羽睫下輕抬眸光。「你成為傻子是迫於無奈?」
「你呢!你願意被人傻子、傻子的直喚,不時推你一下、絆你一腳,當面嘲笑傻子是天譴,壞事做多的報應……」多不可數的惡言猶在耳際,他們欺他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