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冬……」
「迷冬……」
硯津,快跑,快跑,很快你就能自由了!
硯津,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活著……活著……
她淚眼矇矓地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咬了咬牙,在路口張開雙臂攔住了隨之而來的慕希聖。
她要把自己當籌碼,拖延慕希聖,換取硯津的平安無事。
「迷冬,你在做什麼?」慕希聖的臉色很難看。
「希聖,不要再追了。」她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求你不要再追了,放他一條生路,希聖!」
他大受震動,顫抖著從馬背上跳下,扶起她。
這個他曾經小心翼翼的在心底喜歡的女孩,如今現在卻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向他求情。
這個因為他無法迎娶,只能默默地守護的女孩,現在卻為了另一個男人,寧願拚上自己的命也要保護對方。
這個被他傷害,也讓他受傷害的女孩,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對另一個男人付出這麼深的感情呢?
「迷冬,他盜取了國家機密,他是敵國的奸細!」慕希聖輕輕地擦著她的眼淚,「我無法姑息!」
顧硯津在央啻國八年,不知道盜取了多少情報回上日國,對央啻國造成多大的損失,誰也無法估算。
而他現在最無法原諒顧硯津的,是他竟然拖著迷冬陪他受罪!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只是書鋪老闆,他只是從小被錯待的人,你不可以再傷害他!」千乘迷冬苦苦哀求,「希聖,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去追他了,他已經重傷在身,你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不好?」
不要緊追不放,不要讓他毫無生機可言!
「不行!」慕希聖輕輕地搖頭,他不能在這邊拖延時間,「迷冬,我只能當作沒有看到你和顧硯津在一起,你保重了!」
他暗自慶幸,自己帶去千乘酒莊的人都是親信,他們會和他一樣,當作沒有看到迷冬幫顧硯津逃跑,這樣,至少能保住迷冬。
他能做的,只有這樣而已。
「我們快追,別讓他出了翡雪山。」慕希聖翻身上馬,三名守衛立刻跟著他追進了樹林。
而千乘迷冬則頹然地跌坐在地,模糊的視線裡只看得見一片矇矓的綠。
硯津,快跑……
硯津,一定要活著……
我不想就這樣失去你……硯津──
第十章
千乘酒莊一出事,紅喜就跑去找千乘迷鳥求助,等他趕到南邊牧場的時候,只看到千乘迷冬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看向翡雪山的方向。
見他前來,她抱著他痛哭,全身因為害怕而不停地顫抖。
「迷鳥,怎麼辦,怎麼辦?硯津會被他們抓回來的!」以硯津的情況,根本逃不過慕希聖的窮追不捨。
「別擔心,硯津一定會沒事的。」千乘迷鳥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一臉凝重地望了望翡雪山的方向,常年的皚皚白雪,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迷冬,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呢?」
他和顧硯津認識六年,並不愛探問彼此的隱私,所以他對顧硯津的家世背景並不瞭解,也想不通他為什麼會惹上這等麻煩事。
千乘迷冬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使勁地抹著眼淚,痛苦不已地捂著額頭,哽咽著,「因為硯津是上日國的人,他們說硯津是敵國的奸細,說他盜取國家機密,所以,他們絕不會放了硯津……
「可是,硯津昨天被箭射穿了肩膀,傷得很嚴重、很嚴重,大夫說這三天都是危險期,他們又追著硯津不放,硯津會死的……嗚嗚……我不要他死,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他,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我?」
熾熱的夏風捲著微弱的血腥氣,蔓延過鬱鬱蔥蔥的樹林,吹向一望無際的草原,拂過倒在哥哥懷裡哭得傷心的她的髮梢,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底的不安氾濫成災。
而千乘迷鳥聽完她的話,大概明白了前因後果,風中的血腥氣又刺激著他的嗅覺,讓他的心不斷下沉,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超出了他的想像。
「迷冬,放心,這一切一定是誤會,硯津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只能說著不切實際的安慰話,安撫著情緒激動的妹妹,「先跟我回去,好嗎?」
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翡雪山,奔向那裡的顧硯津是否能夠逃過這一劫呢?
即使顧硯津是敵國的奸細,但仍是他的好友,他希望他平安無事,否則迷冬這次受到的打擊,會比慕希聖的親事重上一萬倍。
「我要在這裡等。」千乘迷皋、抿緊了唇,固執地搖頭,「我要確定他沒有被慕希聖抓回來,我才能安心。」
「傻瓜!」千乘迷鳥揉了揉她的頭髮,「你這樣的話,硯津怎麼可能放心呢?他如果不放心,要怎麼逃跑?」
「那我該怎麼辦?」她囁嚅著,視線越過樹林望向那片雪白。硯津是否已經逃過追捕了?
「回去等消息。」他無比認真地說。
她沒有說話,低下了頭,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掉在碧綠的草地上。
***
被送回千乘酒莊的千乘迷冬,跑到千乘家的祠堂,給每位祖先都上了香,然後雙手合十地跪在祠堂中央,為顧硯津祈福。
「千乘家的祖祖輩輩,第二十一代子弟千乘迷冬,在這裡誠心誠意地祈求各位保佑顧硯津,保佑他逃過慕希聖的追捕,保佑他的傷早日康復,保佑他平安無事……」
她一直跪在祠堂裡,不吃不喝地為顧硯津祈禱,直到夕陽西沉,天漸昏暗,祠堂裡一片漆黑,她還是一動不動地跪著。
她只要硯津沒事……沒事就好……就算從此以後他們分隔兩地,只要他沒事,她就能忍受分別,即使就這樣從此一輩子不見,只要他活著,安然無恙地活著……
「吱──」祠堂的門被推開了。
她驚喜地回過頭。是硯津回來了嗎?
站在門口的人是千乘迷鳥,他提著燈籠,燈光反映出他慘然的臉色。
千乘迷冬的心倏地收緊,緊張地握手成拳,開口的聲音變得乾啞,「迷鳥,有消息了嗎?」
望著她充滿希冀的雙眼,他的喉嚨一緊,說不出話來。
他緩緩地走向跪在蒲團上的她,蹲下身,一把把她攬進了懷裡。「迷冬,對不起。」
「迷鳥,不要嚇我,告訴我,硯津是不是被抓住了?」千乘迷冬顫抖著身子,連聲音都跟著顫抖。她一直在祈禱著,難道老天爺沒有聽到嗎?
「不是。」千乘迷鳥輕輕地搖頭,這個否定的答案,讓她的精神為之一振,但他接下來的話,卻把她打進了地獄,「硯津和追捕他的人在翡雪山遇到雪崩,除了重傷的慕希聖……無一生返。」
她在那一瞬間僵化了,全身的力氣都被「無一生返」這四個字抽走了,她無力地癱在他的身上,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海裡重重倒塌,心也像被倒塌物壓住,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迷鳥的意思是硯津死了嗎?
怎麼可能?
硯津曾經在疾風暴雪中穿越翡雪山來到央啻國都毫髮無傷,怎麼會在如此的好天氣裡遇到雪崩呢?
翡雪山的雪不是千年不化嗎?為什麼竟會在這個時候發生雪崩?
老天爺,禰瞎了眼嗎?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硯津,禰是嫌他受的苦難還不夠嗎?
為什麼要如此輕易地奪取他的性命,禰難道不知道他經過多少次生死磨難才走到今天嗎?
他明明已經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禰還不願放過他?
老天爺,稱太不公平了!
禰已經剝奪了硯津太多的東西,為什麼連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和溫暖都要搶走?
為什麼……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好好地愛硯津?
為什麼……
「迷冬──」千乘迷鳥擔心地抱著神情悲憤,卻一語不發的千乘迷冬。
「不公平……不公平……這不是硯津的宿命……」她搖著頭,語無倫次,「為什麼要讓硯津死?為什麼要把他埋在黑暗的雪裡?為什麼……」
「迷冬──」
「硯津……」她喚著顧硯津的名字,昏倒在千乘迷鳥的懷裡。
誰來告訴她,這一切只是惡夢……
***
這個惡夢好長,長到她以為一輩子都無法甦醒。
這個惡夢好真實,真實到她時時都能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她真的失去硯津了,這是她無法逃避的惡夢!
自從知道顧硯津喪生於雪崩之中後,千乘迷冬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醒來之後,神情變得恍惚異常。
千乘迷鳥無法放下心,要搬回家來照顧她,可她卻告訴他不需要,因為千乘迷鳥不能離開他的愛人。
她吩咐紅喜幫她打理好儀容,然後親自去酒窖裡取來一壺酒,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去了慕府,因為慕希聖受了重傷,她要去看望他。
千乘迷鳥雖然擔心她,但也只能由著她。
慕希聖在家養傷,永陽公主悉心照顧,寸步不離,見到千乘迷冬來探望,在慕希聖的示意下離開,讓他們兩個人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