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大可想辦法托人帶口信給悠悠,讓她明白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但是他沒有。
他知道一旦悠悠知情,也只是徒增悲傷與煩惱,他不願她感到傷心或為難,所以硬是獨自吞下這苦果,不願她有絲毫煩憂。
見不到悠悠,又不願傷害程天義,莫怪乎他只能獨坐家中,抑鬱煩憂。
這時,劉郁薇來找他了。
「你來做什麼?」見了她,他的表情依然淡漠,沒有絲毫喜悅之色。
「你還是依然那麼狠心!除了程悠悠,任何女人在你眼中都是草木石像吧?」劉郁薇絕望地看著他。
「如果你明白,那是最好的。」
他不想再給她任何希望,讓她以為他們可能有未來,然後又讓她失望,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好,你夠狠。」劉郁薇淒涼地笑著,從皮包裡抽出一張喜帖遞給他。「這個給你。」
「這是──」
「我要結婚了。」
「你要結婚了?那你父親一定很高興!」他面露驚喜,立即道賀。
這算是這陣子以來唯一一樁值得欣喜的事,於楷倫很為她感到高興。
然而他欣喜的反應,卻讓劉郁薇的心更痛,比起祝福,她更希望他能開口挽留她。
看著他真誠的喜悅面孔,劉郁薇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之火熄滅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得到這個男人了。
不過,她可不會甘心白白放手,讓他們好過……
「楷倫大哥,仔細回想,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喊過你,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她突然對他一笑,露出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
「當然可以!」他感到非常驚喜,因為他本來就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
「楷倫大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今天晚上,你可以陪我去買結婚戒指嗎?」
「結婚戒指?」
「嗯,我的未婚夫今晚要加班,沒空陪我去,而我怕自己一個人去會招來奇怪的目光,再說我也不知道男人戴什麼樣的婚戒比較好看,很需要有人給我意見。楷倫大哥,你可以幫我嗎?」劉郁薇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這……好吧!我知道了,我會陪你去的。」
於楷倫抱著送妹妹出閣的祝福心情,答應陪她去挑選結婚戒指,殊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踩進陷阱裡。
當晚,程悠悠躺在床上,拉起繡有精緻花朵的薄被蒙住頭,試著想逼自己讓腦子淨空。
但愈是想冷靜,愈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我們今晚要去挑婚戒!
劉郁薇得意洋洋的笑臉,不斷在她眼前放大。
她不願相信,甚至不想理會,但是她的腦子一直自我強迫,不斷想像他們一起選購婚戒的畫面。
最後,她終於掀開被子,轉頭看看床頭的時鐘,才不過八點鐘左右而已,這麼早怎麼睡得著?她無奈地放棄逼自己入睡的念頭。
她拿起遙控器,轉開電視,假裝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他們真的去挑選婚戒了嗎?
才一恍神,惱人的思緒又開始作怪,她遲疑半晌,再也忍不住,立即關掉電視跳下床,拉開衣櫥拿取外出服,急忙外出。
父親的司機將她送到名片上的珠寶店,她下了車,站在玻璃窗外往裡頭看,雙眼立即瞪大,手中的名片緩緩飄落在地,落在地面的積水中。
她不敢置信地搗著嘴,熱淚立即湧出。
是真的!他真的跟劉郁薇一起來買婚戒……
絲毫沒有察覺她的到來,店裡那對情侶模樣的男女,還在精挑細選自己喜歡的款式。
驀然,像是感應到她的存在,劉郁薇抬頭望向玻璃櫥窗,看見窗外的程悠悠,冷冷地勾起嘴角,給她一記示威的笑容。
我沒騙你吧?我們真的要結婚了!
程悠悠不斷搖頭,什麼都沒辦法思考,只是不停地落淚。
她想逃開,但偏偏無法移開自己的腳步,雙腳像被黏在地上一般,沒有半分移動的氣力。
而劉郁薇像在對她挑釁似的,更加親暱地偎著身旁的男人,不時對她揚起得意的笑容。
「你在做什麼?」於楷倫奇怪地盯著拚命往自己身上擠的劉郁薇,覺得她的舉動實在怪異。
「沒什麼,我腳酸了啦。」她吐吐舌頭,撒嬌地朝他一笑。
「真是的!誰教你要挑這麼久!」於楷倫拿她沒辦法,揉揉她的頭說:「趕快挑一個!新郎的戒指我已經幫你選好了,快點決定你自己的吧。」
「知道了。我再試戴看看──啊!」劉郁薇故意尖叫。
「怎麼了?」
「好痛,戒指好像卡住了……你幫我戴。」
「怎麼可能?這是正好合適的尺寸,再說剛才你不是才試戴過嗎?」於楷倫接過戒指說:「我幫你看看。」
他先瞧了瞧戒指,沒有破損變形等問題,這才舉起她的手,小心地套進中指裡,結果一下子就套進去了。
「根本沒有問題啊!」於楷倫納悶地道。
「噢,是嗎?可能剛才角度不對吧。」劉郁薇偷覷了眼玻璃窗,發現剛才還在那裡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陰險地勾起紅潤的唇瓣,心裡滿是報復後的痛快。
她失去了於楷倫,他們也得不到幸福,大家都痛苦,這樣非常公平。
她輕笑起來,終於心滿意足了。
程悠悠滿臉是淚地奔進車子裡,啞聲命令面色詫異的司機開車。
她將臉埋進手心裡,終於克制不住,哽咽痛哭起來。
他替她戴戒指……他竟然替劉郁薇戴婚戒!
想起那親暱的畫面,就像一把尖銳的利器,狠狠戳剌著她的心。
原來在他心底的人是劉郁薇,不是她……不是她!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腳踏兩條船,明明說愛她,卻又與劉郁薇去挑婚戒,她竟被人如此利用。
司機將車開回程家,程悠悠的淚水已經流乾了,她紅腫著雙眼下車,遊魂般走進客廳裡。
程天義見到女兒回來很開心。
「悠悠,你回來啦,你晚餐沒吃多少東西,爸爸請張嬸替你準備宵夜──咦,怎麼了,你哭啦?」
他發現女兒眼睛腫得像核桃,頓時心疼不已。
「是誰惹你哭了?是不是於楷倫那個混小子?」
沒想到於秸倫這傢伙竟然讓女兒哭紅了雙眼,程天義氣得想衝出去找人,先痛打他一頓再說。
「爸,我沒事的。關於他的事,我不想再多提,您以後也別再問了好嗎?」程悠悠忍住悲痛,哽咽地央求。
「好好,爸爸以後都不提了。」程天義連聲應允,但還不忘替呂治彥牽線。「明天等你心情好一點,我讓治彥來家裡看你好不好?有人陪你聊聊,心情總是會好一些。」
「隨便,都可以。」程悠悠唇色蒼白,毫無生氣,只想快點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我可以回房休息了嗎?」
「啊,好好好,你趕快上去休息,睡飽一點,趕快恢復元氣。」
「嗯,那我先上去了。」程悠悠幽然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上樓。
程天義望著女兒的背影,真是心疼死了。
哼!那臭小子膽敢讓他的寶貝女兒傷心,他絕對不會輕饒!
數周後
「悠悠!」於楷倫守在程宅門前,一見到程悠悠坐著高級轎車外出,立刻衝上前拍打車窗,大聲喊她。
「楷倫大哥……」
程悠悠見到他,眼眶迅速一紅,連心都在顫抖。
「需要請司機停車,讓你們談談嗎?」前來接她外出用餐的呂治彥望著她,忍住嫉妒,禮貌地詢問。
程悠悠掃了眼窗外,咬咬唇,別開了頭。「不用了,走吧!」
她當然很想下車見他,但是見了又如何?他不是要和郁薇姊結婚了?只怕他又是來欺騙她的吧!
黑色轎車快速開走了,於楷倫正想追過去,忽然程天義走出來叫住他。
「於楷倫!」他冷冷地道:「你不要再騷擾悠悠,你的真面目,她已經認清楚了!」
我的真面目?我有什麼真面目呢?
他唯一的一張真面目,就是深愛著她的面孔,他們為什麼都不明白?
「義父,您為什麼不讓悠悠見我?為什麼不肯答應讓我們在一起?難道家世地位對您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於楷倫哀傷地問。
令他難以接受的是,義父的反對不是因為他個人品格不好,或是學識不足、努力不夠,而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嫵法改變的家世。
如果是他個人的問題,他可以改,也可以努力,但家世的高低與否,則完全是與生俱來,全憑出生時的運氣,根本不是他的錯。
這種天生的差異,他也無力改變,這對他公平嗎?
見他神魂落魄,容顏憔悴,程天義有片刻心軟了。
畢竟是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義子,要說完全沒情分,也是不可能的。然而想到他表面裝得清高,背地裡卻打著那樣的鬼主意,他不覺又憤慨起來。
他的卑鄙念頭已經讓他們給識破了,他非但不感到羞愧,還敢上門來喊委屈裝可憐?真是可惡至極!
於是程天義一咬牙,狠毒地道:「沒錯!在我的眼中,你永遠不夠格成為我的女婿,一個窮人出身的平民百姓,也妄想來高攀我的掌上明珠,真是不自量力!我勸你少作白日夢,安安分分到高雄的工廠去,將來還會有機會再往上陞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