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雙月在門口放了把大傘,傘旁邊是收錢的盒子,背上書包準備上學的季君瑋則將坐在輪椅上的爺爺推到傘下,由他負責收錢,而且不忘貼心地放上一大壺涼茶,他今天剛好是月考,不用三小時便能回家,不會累著老人家。
一切佈置妥當後,就各自散去,上課的上課,工作的工作,賣花的賣花,沒有人知道從這一天起,命運之輪將改變他們的生命。
叭!叭!
兩聲喇叭聲催得急,正在等公車的季雙月看看左右,心裡想著誰這麼缺德,一條平坦道路又沒塞車,亂按什麼喇叭,擾亂安寧。
今天不騎單車是因為要去的地方比較遠,而且搬大半天花耽誤到時間,怕來不及的她只好忍痛換交通工具,手心兩枚十元硬幣是她的午餐費。
「季雙月,上車。」
咦,誰叫我?
一回過頭,藍寶堅尼的車窗降下,一張不悅的男性面孔映入眼中。
表情微愕的她當下的反應卻是握緊手中銅板,二話不說地拔腿狂奔,根本不像膝蓋受傷的人,速度之快足以參加奧運長跑。
比她更錯愕的關天雲則沉下臉,油門一踩加大馬力,以四輪的優勢趕在她面前,車尾一甩擋住去路。
只不過路是人走出來的,他能擋,她不會繞路走嗎?
於是乎,就看著一男一女在路旁追逐,險象環生的差點害其他用路人連環擦撞,罵聲連連。
「季雙月,你給我站住。」她跑什麼跑,他有那麼可怕嗎?
季雙月邊跑,邊回頭吐舌頭。「我幹麼要站住?!你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討債討到家裡來。」
她不跑才怪,五百多萬的債務要還到哪一日?
「討債?」關天雲先是困惑,繼而明白她在說什麼,油然而生的怒意迫使他在大馬路上狂吼,「立刻停下,錢就不用你還。」
「嗄!真的?」她腳步明顯變慢,懷疑他話中真假。
「我沒必要騙你。」以女孩子的腳程來說,她算是非常快。
「你發誓!」他太小人作風了,她不相信他。
「你敢要我發誓——」長腿一邁,氣得面色潮紅的關天雲一把鉗制不及盈握的細肩。
不知是逮到她安心了還是想掐死她,他神情變化得很快,忽惱、忽怒,又似鬆了一口氣,一捉到人就不放手地回拖,一點也不像先前拒人於外的疏離。
「欸!姓關的,我腳痛,你可不可以走慢點?」當她是牲口呀!使勁地扯。
「腳痛還能跑整條街,你的意志力十分驚人。」他冷諷著,乾脆腰一彎將人抱起。
他……他在幹什麼?!雙頰倏地暴紅的季雙月心口跳得飛快,連話都說得結巴。「你……我……呃,放……放我下來,我……我自己走。」
男人的身體都這麼結實嗎?瞧這雙有力的臂膀多精壯,輕而易舉地抱住她,似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你腳痛,不是嗎?」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大步走向方才隨意停放的高級跑車。
「我……我不太痛啦!走兩步路不成問題。」她還沒嬌貴到連路都不能走。
「我有問題。」他可不想再像傻瓜一樣追著她跑。
「咦?」他有……問題?
精神方面的吧!她想。
「花,收到了嗎?」女人應該都喜歡那一套。
「花?」怔了怔,她忽然想到大添一劃就變成天,怪叫地指著他的鼻頭,「你是關大雲?!」
「關大雲?」
季雙月從口袋中拿出本來想丟掉的卡片,拿到他面前一晃。「你看,署名關大雲,你幾時去改名字了?」
難怪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是名字錯了。
瞇眼一瞧,關天雲頓時臉色陰沉了幾分。「我想我需要換個新秘書了。」
竟敢陽奉陰違,背著他搞小動作。
「不用換、不用換,你的秘書肯定是個大好人,送了一車的鮮花讓我家貼補家用,你不曉得現在的花有多貴,賣一賣少說有一、二十萬的進帳。」晚餐可以吃好一點,就買只燒鵝吧。
「一車……」鮮花?
他的臉綠了,拉開車門便把抱著的女人丟進去,再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開車。
「對了,你送我花做什麼?不會是要債的新招吧!」先禮後兵。
他像看白癡似的冷冷的瞪著她,「你看不懂卡片上的字嗎?我要追……」
「……啊!快追過去,要紅燈了……右轉、右轉,快點,你烏龜出門呀!瘸腳的都比你快……啊!燈柱下左轉……不對,不對,過頭了,再倒回去……回車道轉向第一條巷子……對,停在消防栓前……小心有狗……呼!到了,差點遲到,謝謝你載我一程。「
砰地,下了車的季雙月甩上車門,背向車內的男人揮手,沒什麼良心地把他當成計程車司機,頭一揚便將他拋在腦後。
第四章
古物筆記:
漢代皇帝選秀圖入手!
圖中美人不詳,史家研判可能是未入選的女子,故未列入后妃造冊中。賣家開價千萬,我指出除晝作年代為真,晝師、畫中女子等皆為無名,市場上根本不可能接受這麼高的價錢,最後以四百萬成交,預估轉手價五百萬。
這筆交易無特殊之處,每月我經手的類似古物多不勝舉,不過我感興趣的是「選秀」這個制度,在現代,這種物化女性的行為總被大肆抨擊,女人是可以像市場上的豬肉任君挑選的嗎?我只能說,現在的女人真的很麻煩,一樣是要被吃,何苦還來追求這一套?
或者,追求是一種陷阱,誘使女人跌入愛情的圈套,交出心之後任人予取予求……嗯,看來現代人還是有長智慧的,收了女人的心,不怕得不到自己要得到的。父皇曾說過「以夷制夷」的法子,我該親身體驗,試試效果如何。
「紀小姐,我先走了,下禮拜一再來幫你上全身排毒和美白課程,你要記得多喝溫開水,促進新陳代謝。」
走出三樓花園洋房,大大地吐了一口氣的季雙月這才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她仰起頭感受陽光的餘溫照在臉上,生命的美好在這一刻啟動。
到府服務也是她的工作項目之一,她面對的客戶大部份是貴夫人、闊太太、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她們願意付出的價碼相當高,比領死薪水、分成還要豐渥,所以她寧可辛苦點也不願被綁死,錢越多她做得越起勁。
不過也有些見不得光的女人,像剛滿三十五歲的紀小姐便是一例,她是某位形象清廉、愛妻愛子愛家庭的議員的情婦,跟了他五年還育有一子,每個週末他總會來此過夜,縱慾一宵。
被包養的人總是過於慵懶,也許前一晚體力耗盡,沒法起身整理家務,而鐘點女傭只在星期二、四、六上門,因此屋內殘存的情慾味很重,再加上天熱悶出的濕氣,那股發霉的味道宛如毒氣,叫人頭暈目眩地想憋氣。
幸好紀小姐給錢爽快,話也不多,三小時的美容課程一萬五,她付得毫不遲疑,不像某些愛抱怨的貴太太,明明敷著面膜,嘴巴仍說個不停,數落這、數落那的大吐苦水,末了還要她看在老顧客份上打個折,一千、兩千地搶她的錢。
「要我送你一程嗎?」
一道低沉的男音從身後傳來,頭也不回的季雙月滿腦子想著要如何賺更多的錢,下意識地應了一句,「不用了,我坐公車。」
「有免費的私人專車,何必再浪費錢。」
「咦!也對,不用錢的車我幹麼要拒絕……呃,關……關先生,你也來這附近辦事嗎?」怎麼又遇見他?這城市幾時變小了。
「我允許你喊我天雲。」關天雲用施恩的口氣說道,手臂很自然的攬上她的腰。
楞了楞,她小聲地發問:「你是不是又反悔了?說話不算話追來要債。」
瞧他把她捉得死緊,一副怕她跑掉的模樣,季雙月很難不往這方面懷疑,畢竟他有「前科」,要詐騙過她。
「除了要債,我沒有別的事可以找你嗎?」她竟敢一再質疑他,兩眼驚慌地尋找逃生路線。
她笑得很假,一臉戒慎惶恐。「因為你的表情真的很恐怖,活像被人倒了一屁股債,目露凶光地想找個欠你錢的開刀。」
很不幸的,那個人就是她。
「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會要你賠我摔碎的青花瓷。」比起另一樣東西,宋朝的花瓶不值一哂。
他眼神深沉,透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幽光。
「你確定?」她不安地又問了一次。
「確定。」她身上有更價值連城的寶物,是他必得之物。
「好,你先立字據以茲證明。我可不想天天提心吊膽,擔心你又出爾反爾。」先小人,後君子。
季雙月的效率好得令人傻眼,她從提包中取出已印好及簽字的文件,自備印泥和原子筆,他只要簽名、蓋上指印便具有法律效用。
人要有備才無患,方才趁紀小姐在敷臉時,她利用時間借用電腦打字,列印,以防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