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驀地在喜樂眼裡不爭氣地泉湧,她搗住唇,不知不覺蹲下身子,在冷風裡蜷縮顫抖。
她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與他相隔遙遠的距離,可是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呼吸哽咽著酸楚?
「你過得好嗎?你一定很幸福吧?」她顫聲呢喃,一面伸手抹去眼角的淚。
「你是不是有點恨我?拜託你不要恨我……」
不要恨她,別討厭她,希望在他記憶裡,她是個可愛的好女孩,不是只想要錢的惡女。
不要恨她,因為她還是好喜歡、好喜歡他……
一隻厚實的大手忽然伸到她眼前,她迷濛地望著那看來很熟悉又很溫暖的掌心,一時茫然,過了許久,她才怯怯地揚起頭。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端正的男性臉孔,嘴角勾著笑,深邃的眼眸好像跟她一樣,閃著淚光。
她全身震顫,驚跳起身,往後退。「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慢慢走向她,她退一步,他便進一步,堅持不與她拉開距離。
「我終於找到你了,喜樂——」他說話的尾音,拉著長長的感情,鎖定她的眼,也藏著濃濃情感。
她頓時喘不過氣,轉身就跑。
「喜樂、喜樂!」他驚慌地在她身後追趕。
「不要過來!你別過來!」她尖聲喊,飛快地奔下階梯,不要命地逃。
他在噴水池旁追上她,從後頭緊緊地圈抱她。「喜樂,你為什麼要逃?」
「你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我不放。」不但不放,他還無賴地更鎖緊她,下巴埋在她肩頸之際。「你不要動,不准動。」
她停止呼吸,心跳狂野。他貼得她好緊,她似乎能威覺到他的唇正愛撫著她頸邊的脈搏。「拜託你,放開我。」
她虛弱地懇求,再這麼抱下去,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對他傾洩滿腔愛意。
「要我放開你可以,你不准逃。」
「我……不會逃。」
「不准動。」
「嗯。」
他這才鬆開她,結果手剛放,她馬上又想逃。
他惱了,強硬地拖住她,牽著她的手,登上手扶梯。
「你幹麼?要帶我去哪裡啦?」
她甩不開他霸道的箝制,只好踉蹌地跟他回到摩天輪廣場,他買了票,強悍地將她推進其中一個車廂,重重關上車門。
「乖乖給我坐好,不准動!」他強勢地命令。
她咬唇,眼見自己逃不了,不情願地坐下,偷偷深呼吸幾次,總算鼓起勇氣抬頭,朝他燦爛一笑。「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
徐世展瞠瞪她,啞然無語。十三個月的相思與焦心,換來的竟是她滿不在乎的一句招呼?
見他久久不吭聲,她強笑著聳聳肩。「呵,我幹麼這樣問?你一定過得很好,怎麼樣?已經跟方薇薇結婚了嗎?」
他蹙眉。
「本來我想在你們舉行婚禮的時候,送一份大禮過去的,可是報紙上一直沒公開你們結婚的消息——」
「當然沒消息。」他粗聲打斷她。「因為我並沒有跟她結婚。」
「為什麼?沒時間嗎?唉,我知道你們兩個平常工作都很忙,但是這種終身大事應該也要顧一下啊。」
他倏地瞇起眼。「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巴不得我們快點結婚?」
「我只是想……」她轉頭迴避他深刻的眼神。「嗯,好歹我們也認識一場,你結婚時,我應該送份禮物。」
「只是認識一場嗎?」
她一愣。
「我們的關係,在你心中,只能算是『認識一場』嗎?」他抬手轉回她下巴,目光凝定她。「你應該不會忘了,我是你的前夫吧?」
她氣息一顫。「呃,是啊,你不說我差點都忘了,原來我們結過婚喔?哈、哈哈——」
「夠了!」嚴厲的嗓音落下。
她嚇一跳,閉緊唇。
「你不用再演戲了。」徐世展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知道你當初離開我,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成全我跟薇薇。」
她駭然睜眸。
「那時候你在我面前演戲,假裝自己是一個貪婪愛錢的女人,到現在你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我……我沒演啊。」她小小聲地否認。
「還不承認?」他好無奈。「那你說,你為什麼不去兌現我給你的支票?」
「我……呃,說來挺蠢的,我不小心把支票弄丟了。」
「弄丟了?」他翻白眼。這是什麼爛藉口?「那怎麼不再來找我要?」
「因為……」她無助地轉動眼珠。「這段日子我都不在台灣,想說回來以後再跟你要好了,哪,你可以給我了。」掌心在他面前展開。
「汪、喜、樂!」他火大得想扁人。
她慌得縮了縮後頸,不知所措。
她驚成這樣,他反倒覺得歉疚,怒火滅了,只剩一腔憐惜。「你真的很笨,你知道嗎?」
她很笨?喜樂不解。
「你其實很愛我,對吧?」他柔聲問。
「哪、哪有?我才沒有……」
「還不承認?」他瞪她一眼,搶過她包包,掏出裡頭的手機,打開看螢幕桌布。「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是她和他在遊樂園的合照,她一直沒換掉。
「這個……是我忘記換掉了!」她驚慌地把手機搶回來。「不代表什麼。」
「真的不代表什麼嗎?」他危險地勾唇。
她心跳一停。
他再次托起她下巴,凝視她的眼神,溫柔似水。「你還愛著我,喜樂。」
她倒抽口氣,咬緊牙關。
「你就坦白招了吧!你還愛我,對不對?」
對、對,他說的都對!但又怎樣?她愛上一個愛著別的女人的男人,只顯得自己蠢。
她嗔惱地瞪他,眼眸盈淚。
「你真笨。」
「對,我是很笨。」她承認,他滿意了吧?
「你以為自己那麼做,是在成全我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你是在折磨我。」
「為什麼?」
他溫潤地對她微笑。「因為我愛的人不是薇薇,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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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的人不是方薇薇,是她?
喜樂整個人呆住,傻傻地坐在座位上,仰望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屬於兩人的車廂正巧於此時轉到最高點,於是她看著他的時候,也同時看到掛在夜幕那一盤晶瑩剔透的明月。
是滿月。她怔仲地想,可是她還沒許願啊,怎麼她夢想中的對白就已經在耳畔迴響了?
「你剛剛……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愛你,傻瓜!」他俯下身,寵愛地揉揉她的頭。「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找你,四處打探你的消息。」
「真的?」
「騙你幹麼?」徐世展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沒想到你躲得還真徹底,連我拜託徵信社都找不到,到今天他才幫我查到你在雲林一家咖啡農場工作,到台北來見客戶,客戶經理請你到餐廳吃飯。」他頓了頓。「你知道嗎?剛剛我去那家餐廳找你,只比你離開時晚了幾秒而已。」
只差了幾秒?她愕然。「那你後來……怎麼找到我的?」
「因為今天是滿月。」他淡然解釋。「你離開這些日子,每到滿月的晚上,我就會來這裡等你,連今天一起算,已經是第十三個滿月了。」
「你真的每個滿月都來?」她不可思議。
他點頭。
「下雨也來?看不到月亮也來?」她追問。
「就算刮颱風我也來。」他輕哼,像是抱怨,又似在向她討賞,表明自己對她有多真心。「每逢滿月的晚上,我就會在這裡等到天亮,因為我想你說不定會出現,我不想錯過見到你的機會。」
「你——」喜樂啞然,想到他每個滿月夜在這裡淋雨吹冷風,呆呆守整晚,她頓時心疼不已。「還說我笨,你自己才笨!」
「那就算我們兩個都笨好了。」徐世展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視線與她相凝,在她眼裡,看出太多眷戀與不捨。他心弦一動,伸手輕撫她臉頰。「我真的很擔心你,喜樂,尤其每到滿月的日子,我就忍不住會想,你是不是還傻傻地盼著坐摩天輪?已經坐過了嗎?許過願了嗎?我很擔心你一個人,卻也擔心你不是一個人,會不會有別的男人跟你一起搭摩天輪?這麼一想,我就好嫉妒,很焦急、很懊惱,很想打自己幾個耳光,因為當初是我自己太笨,才會讓你傷心離開,是我笨到錯過你。」
他悠悠地表明心跡,她能從那沙啞的嗓音裡聽出他真摯的情戚,但可能嗎?他真的愛她嗎?不是她自作多情嗎?
喜樂徬徨著,很沒自信。「可是我那時看見你送給方薇薇摩天輪音樂盒,我以為……我是你們愛情的第三者。」
「你看見我送薇薇音樂盒?」徐世展愣住,轉念一想,才恍然明白誤會大了。
「那個音樂盒本來是要送給你的,」他慎重澄清。「那天我想為自己的失約道歉,才買下那個音樂盒,沒想到薇薇看到了,沒經過我同意就先拆開,看她那麼高興,我不忍心潑她冷水,才想送給她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