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覺到不對勁,回頭看她,眉頭皺起。「怎麼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該不會我那個笨兒子又爽約了吧?他沒帶你去坐摩天輪?」
「啊。」喜樂一震,定了定神。「不是那樣的,是我……有點頭痛,不太舒服。」
「你頭痛?」徐爸爸愕然,頓時忘了追問關於昨夜的摩天輪之約,只掛念著兒媳婦的身體健康。「怎麼了?感冒了嗎?」
「嗯,可能有一點吧。」說著,喜樂遲疑地揉了揉鼻子。
「會不會是最近太累了?」徐爸爸擔憂地望她。「你要整理家務,要照料世展,又要天天來陪我這個老人,難怪會累壞——唉!都怪我不好,我看你以後不用天天來看我了,自己多休息比較重要。」
「爸,您別擔心。」喜樂急切地安撫老人家,後侮自己編了個愚蠢的藉口。「我沒什麼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看你推我回病房吧。」
「爸,我真的沒什麼——」
「你不累,我可累了。」徐爸爸笑著打斷她。「我老頭子沒體力,想回房躺一會兒,不行嗎?」
「喔。」喜樂怔了怔。「我知道了。」她沒再爭辯,很明白這是老人家體貼她的一番心意。
她彎下腰,將徐爸爸腿上的毛毯拉攏,然後起身,慢慢推他回房。
出電梯後,徐爸爸忽地瞥見兒子的身影。「咦?那不是世展嗎?」
喜樂一愣,跟著調轉視線,果然看見徐世展提著一袋東西,匆匆忙忙地經過走廊轉角。
「他去哪兒?」徐爸爸不解。「走錯方向了吧?我的病房不在那邊啊。」
喜樂聞言,呼吸一凝。「他可能是……看沒人在病房,所以想到處去找找吧?」她為丈夫的舉動找理由。「爸,我先送您回房,再去跟他說一聲。」
「嗯,也好。」
喜樂將老人家送回病房,交給看護,便朝著方才徐世展消失的方向,一間一間病房地尋覓,驀地,一個女人從某間病房走出來。
「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薇薇你要多休息,別再胡思亂想了。」
「知道了,你快走吧,真囉唆!」房內傳來方薇薇嬌氣的嗓音。
女人無奈似地搖頭,臨走前,視線與喜樂短暫交會。
確定女人離開後,喜樂才悄悄來到那扇虛掩的門前,側耳細聽。
「這束花好漂亮啊!世展,你幫我插起來。」
果然是他!
聽見丈夫的名字,喜樂胸口凝冰,芳心直往下沈。
「我去插花,你乖乖坐著,不要動。」他說話的口氣像在哄一個任性的小女孩。
喜樂咬唇,房內安靜片刻,偶爾傳來窸窣聲響,方薇薇像在拆封什麼,驀地,她揚起驚喜的歡呼。
「好可愛的音樂盒,是摩天輪耶!」
摩天輪?喜樂全身僵住,聽著一串水晶音樂叮叮咚咚,敲著清脆的旋律。
接著,是徐世展微微嘶啞的聲音。「你打開了?」
「人家好奇嘛。你特地送來給我的禮物,我想看看是什麼啊,怎麼忽然想到要送這個音樂盒給我?還附帶相框,好可愛。」
「……」
「我想起來了!以前你追我的時候,不是帶我去遊樂園玩嗎?明知道我怕高,還硬拉人家去坐摩天輪,然後在裡面把我抱緊緊的,乘機佔我便宜,真的有夠壞的。」方薇薇嬌嬌地笑,笑得又得意又甜蜜。
在門外偷聽的喜樂卻是滿懷苦澀,全身虛軟,靠著牆,身子緩緩滑落。
原來她的丈夫曾經跟前女友一起搭摩天輪,還在車廂裡親暱地擁抱。
她一直夢想著能坐上的摩天輪,載著的原來是他們之間浪漫的愛情,而她,只是個不自量力想闖進人家愛情車廂的第三者……
「我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東西,既然你想要,就拿去好了。」門內,徐世展說的話,一字一句撕扯她的心。
「謝謝∼∼」方薇薇聽來好開心。「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世展,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薇薇……」
「我知道你不能丟下你老婆不管,但是世展,你不愛那個女人啊!」
不要再說了!
喜樂背靠著牆蹲在地上,雙手蒙住耳朵,不想聽。
「我既然結婚了,就對喜樂有責任,而且她有時候很迷糊的,我必須照顧她。」
「你把自己當成解救灰姑娘的白馬王子了嗎?」方薇薇冷哼。「同情心不是愛,世展,你真的有自信一輩子照顧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嗎?」
「……她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啊!」
「既然這樣,當初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你不好好珍惜?」徐世展聲音變粗了,有些慍怒,有些責備。
但喜樂知道,慍怒是因為他介意,責備是因為他的心還痛著。
「你果然還是怪我……」方薇薇可憐兮兮地低語。「對不起,世展,我跟你道歉,你別生氣了,大不了我跪下來求你,我現在就跪……」
「你別鬧了!」他怒斥。「你的腳都骨折了,還能跪嗎?」
「世展,你回我身邊來吧!」她哽咽地懇求。
「薇薇,你真的太任性。」
「對,我很任性,很不講理,可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從以前到現在,你從來就捨不得我受一點點委屈,你說過,永遠不會讓我掉眼淚的……世展,你回到我身邊吧!我知道你還是愛我,我知道的……」方薇薇痛哭失聲。
喜樂木然聽著,門內的方薇薇哭得愈悲傷,門外的她愈是安靜無聲,連呼吸也是輕輕的,像隨時要斷絕。
「不要哭了,薇薇,你這樣,我很難過。」門內,徐世展柔聲安慰著哭泣的前女友。
門外,她卻只能獨自堅強,凝聚全身上下僅餘的力氣,逼自己站起來。
他,還是愛方薇薇的。
當然,怎麼可能不愛?她是那麼美麗、那麼出色的女人,又那麼楚楚可憐地求他,哪個男人能不動心?
他一定動搖了,一定想回到真正摯愛的人身邊。
至於自己,只是個包袱,是他不得不背起的婚姻責任……
喜樂恍惚地舉步,猶如一縷遊魂,飄回徐爸爸的病房,他見了,大驚失色。
「喜樂,怎麼你臉色愈來愈難看了?好蒼白,是不是很不舒服?你不是去找世展嗎?他人呢?」
「……我沒找到他,可能是我們看錯人了,他應該還在公司加班。」
「這樣啊,那要不要打電話叫他來接你?」
「不用了,我待會兒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好。」她搖搖頭,很努力、很努力地牽起一絲微笑。「爸,我有些事要處理,說不定要回南部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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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撫前女友,徐世展在醫院待了好幾個小時,回家時已接近晚上十一點,仰頭看家裡陽台透出燈光,他不由得感到些許歉意。
喜樂一定還在等他吧?雖然他用加班當藉口,她也接受了,但他總是不安。
他加快速度過街,在公寓門口,一個婦人迎面下樓,瞥見他,眼睛一亮,笑著打招呼。
「唉喲,這可巧了,我的好女婿,你回來了啊!」
女婿?他愕然,不明所以地望向婦人。「請問你是哪位?」
「嘖,我們沒見過,難怪你不曉得。」婦人笑容盈面。「我是喜樂的媽啊!」
喜樂的母親?他震住。
「我剛還跟喜樂說,沒見到你很可惜,沒想到這麼巧就在樓下遇見你,看來我們還算有緣啊,呵呵呵∼∼」王亞蘭掩嘴笑,眼眸閃過一絲狡猞。
徐世展微微蹙眉。雖然眼前這婦人自稱是喜樂的媽,但他總覺得對方非善類,似乎不懷好意。
「伯母難得來,要不要再上樓坐一會兒?」他禮貌地提出邀請,想乘機多認識妻子的母親。
「我是很想有機會跟你多聊聊啦,不過不用了。」王亞蘭拒絕他的好意。「再坐下去的話,喜樂說不定會對我發飆。」
「對你發飆?」徐世展不敢相信,對他父親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妻子怎麼可能對自己的母親不敬?
「看來你一點都不瞭解我們喜樂呢!」王亞蘭看穿他的疑慮,似笑非笑地撇唇。「她這丫頭啊,一跟她提到錢就翻臉,就算我是她親生媽,她也要跟我明算帳。」
「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我們那丫頭是個錢奴啊!跟她拿錢好像要剝她身上的皮,心疼得跟什麼似的。」王亞蘭諷刺地冷笑。「幸虧她眼睛夠亮,釣到你這麼個有錢的金龜婿,供她吃穿不愁,我說她真是賺到了。」
「賺到了?」徐世展愈聽愈覺得不對勁。
「以前她就跟我說過,以後一定要嫁給一個有錢人,這樣就不用為生活煩惱了,還說我眼光差,居然嫁給一個生意失敗的男人,活該受罪,嘖嘖嘖!這丫頭嘴巴真是愈來愈利了,我都說不過她。可她說的也沒錯,我就是嫁錯人,現在才這麼痛苦。」說著,王亞蘭又歎氣又搖頭,似是自傷命苦。「總之謝謝你啦!這次多虧你,不然我女兒可不願意掏錢給我。」說著,她拍了拍女婿的肩。「我趕著回家了,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