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羿仰起頭,目皆盡裂地瞪著她。
「本宮都已經做出退讓了,你還想怎麼樣?」長公主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
「好了!咱們回去吧!」
兩個老宮女戒備地看了雷天羿一眼,這才跟著主子離開。
「爺!」阿保趕緊上前,伸手扶起他。
他一把甩開,自己站了起來,兩眼依舊怒視著長公主離去的方向。
阿保只能歎氣,自己不過是個奴才,儘管同情,卻也無能為力。
待雷天羿整理好情緒,便立刻前往瀟湘院探望小產的妻子。
春蘭最先發現他的到來。
「見過爺!」
雷天羿恍若未聞,逕自走進內房,就見妻子坐在床上,正在喝著剛煎好的湯藥,心跟著抽痛著。
冬昀臉上沒有淚水,只是有些憔悴和蒼白,看到他進來,關心地問:「相公頭上的傷要不要緊?」
「只不過是皮肉傷。」雷天羿多希望她能對自己發脾氣,甚至拳打腳踢,這樣心裡也會好過些。
冬昀將喝完的碗遞給桂花。「你和春蘭先下去。」
「是。」桂花接過碗,走出內房。
春蘭原本還不肯,就是想留下來聽他們夫妻在說些什麼,好在長公主面前力求表現,不過硬被桂花拉走了。
聽到門扉關上,雷天拜走上前,在床沿坐下。
冬昀想要開口跟他道歉,畢竟是自己沒有經驗,連懷孕了都不知道,才會導致流產。「相公……」
「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滿懷內疚地將妻子擁進懷中。
冬昀將臉蛋偎在丈夫胸膛上,對於失去孩子這件事,還沒有太真實的感覺,就算想哭也哭不出來,只覺得很對不起死去的孩子。
雷天羿抱緊她,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畢竟光用言語無法撫平失去孩子的那份哀傷,他只能收攏雙臂,以行動表示。
此時此刻,他緊閉的心扉終於為妻子敞開,所有的感情和心思都毫無保留,已經不需要有一絲隱瞞或壓抑……
就在這一剎那,冬昀發現自己「看到」了。
「喝!」終於可以「看到」,她本該高興才對,可腦海中接收到的訊息卻讓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全身跟著僵住。
怎麼會……
她「看到」雷天羿手上握著一把匕首,上頭沾滿鮮血,正由高處俯視下方,接著畫面往下移動,只見地上的血泊中倒臥著一個女人,兩眼睜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會被自己的兒子殺了。
這個女人的身份,她絕對不會錯認。
「不可以!」冬昀失聲大叫。
「什麼事不可以?」雷天羿鬆開臂彎,垂眸看著她。
冬昀一把攥住他的領口,蒼白著臉吼道:「不可以殺她!聽到沒有?就算你再氣她、惱她,甚至恨她,她還是你娘,絕對不能殺了她……」
「她不是!」雷天羿對妻子不再有一絲懷疑,他相信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不是什麼?」冬昀的腦子還沒轉過來。
他的口氣中含著鄙夷和恨意。「她不是我的生母。」
聞言,冬昀不禁張大嘴,滿臉驚愕。
雷天羿歎氣,終於可以說出這個深藏在心中多年的身世之謎。「其實我是小妾所生的庶子,並不是她親生的。」
「不是……親生的?」冬昀嘴巴一開一合,直到找回聲音。「原來你們不是親生母子……」
他哼笑一聲。「依她堂堂公主的身份,豈能容許自己的駙馬納妾?我爹只好把鍾愛的女子偷偷養在外頭,結果還是被她發現了。那時我的生母正好有了身孕,她居然私下串通太醫,對外宣稱有喜,等到臨盆那一天,就派人把剛出生的我搶去,假裝是自己生下的……」
冬昀努力消化聽到的訊息。「那你的生母呢?」
「被那個女人藏起來了。我爹在萬念俱灰之下,最後服毒自盡,他可以用死亡來逃避,我卻不能。就在我五歲那一年,那個女人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告訴我,我不過是妾生的庶子,身上沒有一滴皇家尊貴的血緣,有的只是卑微、低賤,還故作好心的讓我和生母見上一面,然後滿臉笑意地欣賞母子被迫分離的場面,為的就是要警告我,若是敢不聽話,她就會殺了我的生母。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打聽生母被藏在哪裡,說不定已經死了……」
「她還活著!」冬均脫口而出。
雷天羿不禁疑惑。「你怎會如此肯定?」
「我可以感覺到她還在人世……」冬昀已經透過他,隱隱約約地連結到對方的靈魂,不過無法確定身在何處。
這個回答令雷天羿有些哭笑不得。
她旋即又一臉嚴肅。「我明白相公心裡有多痛苦,加上又失去咱們的孩子,更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可是相公千萬不要衝動,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來……就算她不是相公的生母,可在輩分上,相公依舊要喊她一聲母親。弒母是重罪,天理不容,不管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往後幾輩子,都得背負起這筆債,一直到還清為止;何況她還是長公主,皇上絕對不會饒過相公的,不值得,真的不值得這麼做!」
一定不能讓它發生……她非阻止不可!
「只要我的生母在她手上,我就不可能跟她做個了斷。」雷天羿承認他不止一次動過殺人的念頭,但他目前還不能殺了她。
冬昀看著他。「如果相公的生母已經不在她手上,相公就會殺了她?」
雷天弈不說話。
「相公要冷靜……」
「我很冷靜。」
「不,你一點都不冷靜!」冬昀還是接收到同樣的訊息,並沒有任何改變。
「你真的會殺了她,因為我可以「看到」……」
「看到?你看到什麼?」他這才聽出一絲異狀。
她瞬也不瞬地望著面前的男人。「我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事,好比某個人的前世今生……其實並不是用人的肉眼「看到」,而是畫面直接出現在我的腦子裡,就好像親眼所見……」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雷天羿皺起眉頭,用古怪的眼神瞪著妻子。
冬昀決定保留一部分的事實——關於她並不是原本的何錦娘一事。當初她看到錦娘的家書,知道她的娘家姓何,心想還真是巧,彷彿冥冥中自有安排似的。
於是她只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告訴他——
「那天我投水自盡,本應該溺死才對,可是卻很幸運地活過來,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而且令人難以理解的東西。」她一面解釋,一面觀察丈夫的反應。
「相公還記不記得王氏的婆母被她害死的事?其實我並不是故意要騙你的,而是怕說出來也沒人相信。我之所以會知道,就是因為王氏的婆母跟我連結上,讓我「看到」她是如何被虐待致死……」
雷天羿立刻反駁。「既然王氏的婆母已經死了,又如何能告訴你?」
「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靈魂……我的意思是說,她的三魂七魄還在。她將當時情形傳達給我,不是用眼睛,」冬昀發現這真的很難跟古人解釋。「那些畫面就自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夠了!」雷天羿斥道。
「相公一定要相信我……」
他握住妻子的肩頭,更加自責。「你只是剛失去孩子,受到的打擊太大,才會胡言亂語。你先把身子調養好,什麼都不要去想。」
他果然不相信!雖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但冬昀還是希望能夠說服他。
她急切地嚷:「我說的都是真的!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雷天羿扶她躺下來,口氣裡多了抹強硬。「你好好睡一覺,晚一點我再把昭兒抱過來陪你,有昭兒在身邊,相信你的心情會好一點。」
冬昀抓著他的手腕。「相公先答應我,絕不會殺了婆母!」
「……好,我答應你。」雷天羿勉為其難地說。
無論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冬昀都會想盡辦法阻止。
雷天羿見她閉上眼,臉上掠過一抹殺氣。他暫時還不會要了那個女人的命,但是她害死他的親生骨肉,這筆帳遲早要算。
雖然雷天羿已經不用再假裝對妻子冷淡,夫妻也不用再繼續分房睡,他還是沒有馬上搬回瀟湘院。
畢竟妻子才剛小產,身子還很虛弱,他決定過一陣子再說。
他讓楊氏每天抱著昭兒過來,希望藉由兒子來撫慰妻子的悲傷。而有了兒子的陪伴,再配合湯藥,經過半個多月的調養,冬昀的氣色總算漸漸恢復。
這天晌午,冬昀坐在床上哄著兒子睡覺,驀然之間,淚水就這麼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楊氏見狀,嚇了一大跳。「夫人怎麼了?」
「我……只是突然很想哭……」她的淚水愈掉愈多。
「唉!憋了這麼久,夫人早該大哭一場了,這會兒哭出來就好……」同樣身為人母,楊氏能夠明白這種心情。
冬昀啜泣了聲,怕吵醒兒子,便將兒子交給楊氏,讓她抱回小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