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情只能存在於一個夏季或一個不長的假期,我就要讓這段愛情天天都燦爛美麗,那麼當愛情凋零之後,還可以期待,在都市的某個角落,他日再遇,愛情會重新發芽茁壯。就像植物啊,種下了、發芽了、長大了、開花了,美麗絢爛的花朵盛開之後,在泥土裡埋入種子,等待下一場春雨、下一季美麗。」
她在對他宣示表態,她不在乎愛情長短,因為她相信種子會萌發新生命、新愛情。
「愛情和植物不一樣,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他澆她冷水。
「愛情和植物一樣,在的時候盡心栽培,不在的時候耐心期待。」她反駁。
「愛情和植物不一樣,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別妄想掠奪。」
「愛情和植物一樣,是你的,你要付出愛心、好好呵護,不是你的,你可以站在旁邊,靜靜欣賞它的丰采。」
他們一句句爭、一句句辯,辯的是對愛情的看法,那個時候,她說的每句話都沒經過修飾,那個時候,她的心和她的話一般真誠無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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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昊轉頭看她,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無奈,溝通之後,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杜絹拉起飛機上的毯子,將全身裹緊,很冷,她發抖得很厲害。
空中小姐送來飲料、餐點,她拒絕,但她要了阿斯匹靈。
空中小姐送藥過來,蔣昊接手,把藥遞給杜絹,手指觸到她的同時,才發現她的手冰冷得不像話,並且發現在吞藥喝水時,她的手抖得很凶。
他直覺拿走她的杯子,大掌壓上她額頭。
Shit!她在發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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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跑在計劃前頭,本來要讓蔣昊見舅舅的,可杜絹一下飛機就進醫院,小感冒被她拖成肺炎。
電話那頭,舅舅苦口婆心,諄諄告誡她,絕對不能和蔣昊成為夫妻。
電話這頭,她盡力讓聲音聽起來不像生病,盡力解釋她和蔣昊的情況,她再三保證,等媒體狂熱一過,馬上和蔣昊離婚。
這些話,站在病房門口的蔣昊聽見了,不滿意,卻沒表示意見。
住院期間,蔣昊天天來,來了也沒多話,拿著電腦坐在桌邊,不斷敲鍵。
杜絹知道他很忙,忙得天昏地暗,沒辦法,蔣譽丟下的不只是新娘,還有一整間公司,讓他的工作量加倍、責任沉重。
住院第二天,她對他說:「你不必過來,看護很盡責,董事長和夫人經常來看我。」
蔣昊沒應聲,時間一到,還是照常出現。
住院第三天,她又讓惡夢侵襲,醒來的時候,發現他握住她的手,她直覺摸上枕頭,於是她明白,自己在夢中哭泣。
她總是哭,總是在清醒時遺忘夢境,總是被心中那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石頭壓得喘不過氣,她對這一切無能為力,只好自己騙自己,那是安眠藥的副作用。
第四天晚上,她在護士小姐換過點滴之後,準備入睡,可門被打開,意外地,進門的不是看護太太是蔣昊。
「你怎麼來了?」
他沒回答,拿著幾份資料坐到床邊的沙發上。
「看護馬上就會到,你回去休息吧。」
「她不會來了。」他抬眉說。
「為什麼?」
「我已經把她辭掉。」
「為什麼,她做得好好的不是?」
要說因為她在夢中掉眼淚的時候看護不在,所以他一個火大,把人給辭掉?不行,這攸關……面子問題。
「她不專業。」很爛的藉口,他知道。
「那麼再請別人吧,你一直待在這裡照顧我,很辛苦。」何況他的工作……跟在蔣譽身邊多年,她知道那些公事有多磨人。
「不會。」說著,他把她的書遞給她。
杜絹看一眼他遞過來的書本,無聲歎息。住院幾天,他企圖用睡前讀物取代安眠藥,可是沒用的,這只會讓她睡得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她不想吵架,先忍著吧,藥的事等回家再說。
她無奈,打開書本,一片菩提葉書籤從書頁間掉出來。
蔣昊彎腰撿起,對著小小的菩提葉怔仲不已,他沒還給她,拇指撫上密密麻麻的葉脈,來回輕劃。
曾經有個女孩對他說,做這個很花時間,要先收集形狀最完整的葉片,用紗袋紮起來,放進水溝泡七天,等水裡的微生物把葉肉啃光,再用牙刷慢慢刷去未腐蝕的部分,曬乾後,才能變成漂亮的書籤。
女孩還對他說,心形葉脈像麻密的情網,得用耐心、花大把時間精力,織過一片又一片,才送得進情人心底。
那年,她就是用這種水磨工夫,把愛情送進他心底?
推開電腦、打開抽屜,蔣昊拿出這幾天收到的信,每封信都有一片菩提葉,和幾則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詩句,很典型的、無聊少女會做的事情。
她寫的蔣昊很奇怪,「蔣」一定比「昊」大,而且昊字的尾巴上一定有兩個小撇子,什麼意思,沒人知道。
她本來就是怪咖,腦子裡裝著沒人能理解的東西,她有時候成熟、有時候流露小女兒姿態,有時候像二十八歲,有時候是標準的十八。
他打開信封,抽出裡面的小卡片,卡片上寫著——
任何幸福,都不會十分純粹,多少總會摻雜一些悲哀。
這是賽凡提斯的詩句,那次她發現他對瑩音和對她的感情,有那麼大的差距,她很悲傷,但悲傷過後,仍然決定勇往直前。於是她在句子之後,加入自己的心意——
但愛情總有本事讓悲哀變得甘之如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愛情裡盲目追尋。
收好卡片,他抽出另一張。這張是她對他埋怨過後寫的,她氣他從不主動找她,所以抄下詩經裡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挫折十沮喪)×不滿÷自怨自艾
為什麼我的愛情是單軌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卻當不了你的終點目標。
收起信,蔣昊看一眼窗外,她一個星期沒出現了。
她很吵、很煩,很不懂得察言觀色,女生看見男人一再給自己擺臉色,早該懂得知難而退,沒人像她,臉皮比象皮厚。
但是……她不在,他的心有些微的失落。
在他恍神間,門口探出一顆小腦袋。蔣昊發現她,驀地胸口那股子緊繃的東西鬆弛了,但溫柔的臉卻倏地拉直線條。
「你在生氣?」杜絹陪小心。「對不起嘛,我被禁足,不能出門。」
「你被禁足關我什麼事!」他口是心非。
「不要生氣,我媽去吃喜酒,我才能偷溜出來,一個鐘頭之內就要趕回去,再被抓包的話,以後恐怕連上廁所都有人盯。」
「為什麼被罰?」
「我書念得很差。」她打死也不說和他有關係。
「的確該罰。」
「你書念得很棒,可不可以教我?」
「你有錢付我家教費?」
「我用故事當家教費好不好?」
他瞪她一眼,「你說呢?」
幸好,她對白眼的免疫力很強。「我說……好啊……」看吧,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厚臉皮的女生嗎?
她笑著跳到他面前,勾住他的兩根指頭,很認真、很認真的對他說:「阿昊,七天沒看見你,我好想你哦,你想我嗎?」
「不想。」他轉身,用寬寬的背對著她。
「這樣啊,沒關係,我想你就好。」雖然還是有一點點失望。她又繞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抓到胸口,羞澀道:「可是,我想得這裡都痛了。再看不見你,我就要枯萎了。阿昊,我好愛你……」她說出口了!憋足七天的思念,讓她勇往直前。
他挑釁她,「有多愛?」
「嗯……這麼愛……」她紅通通的臉笑出一臉曖昧,然後兩條瘦瘦的臂膀攀上他的肩,生澀地送上一個吻。
那麼不成熟的吻,輕輕沾上他的唇,他非但沒生氣,反而像上了癮,不一會兒就奪去主控權。
他輕吮她的唇辦,帶起她一陣心悸,他的舌頭探入她舌間,恍若在追逐嬉戲,兩人間的熱度一度一度向上攀升,他的吻變得佔有,彷彿要吻進她的心靈、吻遍她每一寸神經。
她陷入、她沉溺……這就是男女的不同呵……愛情……
要不是碰上阻礙,杜絹不會勇往直前,要不是思念氾濫成災,她不敢送上初吻。
愛情是阻撓不得的,越是困難重量,越是要翻山越嶺、越挫越勇。
「如果喜歡,就送給你吧。」杜絹看著他遲遲不肯還給自己的書籤說。
蔣昊回過神,把書籤放在她的書本上。
「沒關係的,我有很多。」她又說。
他不語,看著她的眼睛,又是那種讓人無從指責的無辜,他被她弄混淆了,真的。
第四章
早上醫師巡房,醫師才說可以出院,杜絹就趕緊換衣服、整理東西,自己拿了健保卡到樓下批價、領藥、辦理出院,蔣昊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在自己的小套房,替自己煮了一鍋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