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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千尋

  報復?好嚴重的字眼,就因為他對她不友善,她便要報復他?不,他弄錯了,她不是小心眼的女人。

  寬容地,杜絹對他微笑。

  她的笑給了他負面解讀。「你不會贏的,想報復,衝著我來,不准你傷害我的家人。」

  他永遠記得十年前,她離去前絕然的話語。

  她說:「我會徹底忘記你,我會把你從我的世界除名,哪天我再出現,只有一個原因——我要報復!」

  他的確對她心存抱歉,為自己對十八歲女孩的惡劣。

  他願意傾全力補償,只要能夠讓她感覺好過一點,但她不應該把目標放在他的家人身上,這是她失算的地方。

  她出現、在阿譽身邊布線三年,當他發現阿譽的未婚妻是杜絹時,五味雜陳。

  她的報復、她的花語、她的夏天、她的菩提葉通通從回憶中翻了出來。他相信,她恨他。

  之前,他親眼看見阿譽的明顯改變,看阿譽的臭臉轉為笑臉,他還說服自己或許事過境遷,杜絹不再記得年少輕狂的事,她是真心要為阿譽帶來幸福的。

  沒想到婚禮前夕,阿譽親手揭穿謊言。

  阿譽逃出婚禮,而事實證明,他的改變是因為另一個叫跳跳的女孩,他的快樂是跳跳親手為他送來,這麼清楚的事,身為未婚妻的杜絹怎麼可能全然不知道?

  既然她知情,為什麼還肯嫁給阿譽?

  她不是最重視愛情嗎?她不是說:「任何幸福,都不會十分純粹,多少總會摻雜一些悲哀。但愛情總有本事讓悲哀變得甘之如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愛情裡盲目追尋。」

  把愛情放在人生第一位的杜絹,知道未婚夫心底愛的是別人,還願意出嫁?結論只有一個——她在落實十年前的報復計劃。

  所以,他不給她機會。

  她別以為阿譽的不負責任會讓公司元氣大傷,她別想讓他爸媽背負著歉意,任她予取予求,不管她想耍什麼手段,他都不會讓她成功。

  杜絹搖頭,輕聲說:「我對你沒有不滿。」

  「說謊。」他的語調清冷。

  她歎氣,語氣真心誠意,「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如果我有哪裡惹到你,你可以直說,但請記住,並不是我要求你娶我的。」

  如果他有怨,該去怨他的兄弟或父母親,她從沒想過要他接下這燙手山芋。

  蔣昊凝睇她,她的表情無辜,態度無奈,好像從頭到尾她都只是被支配的角色。

  鄙夷浮現,他問她,「你為什麼要嫁給蔣譽?」

  多好笑的問題啊,她和蔣譽不就是一個水到渠成?這事,蔣家人人知情,哪需要費心解釋?

  「想嫁給蔣譽的人很多,我不過是其中一個。」她冷淡的說。

  「你用什麼手段讓他娶你?」

  他在暗指她「先上車後補票」?

  想太多,這年代上車下車、坐霸王車不補票的男人滿街跑,如果不是蔣譽樂意,她哪穿得了這身昂貴婚紗。

  杜絹再次篤定,她和蔣昊之間不是普通的沒緣分。

  「我想,這問題你該去問蔣譽而不是問我。至於婚禮過後,你不必太擔心,我們仍舊過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擾,等媒體的注意力不再,我們就去辦理離婚手續。」

  她把話挑明說完,撇開臉,額頭靠上車窗。跟一個溝通不良的男人說話很累,而她,需要休息。

  蔣昊在心底咀嚼她的話。

  她說互不干擾、離婚?在這種情況下,她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她想要的只是大筆贍養費?

  她的反應和他預估中相差太多。

  蔣昊靠回皮椅,細看著她的側臉,落入沉思。

  蔣昊頎長的背靠在飯店的長柱子上,手端著一杯威士忌,金黃色的液體在水晶杯裡輕晃。

  草地上有一頂小小的花冠,是花童掉的,他走近、蹲下來、撿起花冠,同樣的花冠,杜絹頭上也有一頂。

  大拇指輕撫過純白色花瓣,這花……他認得……有一個女孩,曾經告訴他,桃金娘悲傷的故事。

  他想杜絹,經常性的想起,在無眠的深夜、在孤獨的時間裡。

  他想那年的夏天、想隨著杜絹而來的淡淡甜蜜,他問過自己,如果當年,他心底沒有瑩青,兩人之間會不會發展出其他的可能性?

  他甚至為自己沒道理的思念提問,是不是人都要經歷過「失去」,才曉得「存在」的可貴?

  很多年後,他回去過那個小村子,才知道杜絹的母親去世,而杜絹早就離開家鄉。

  這些年在國外,學業、工作,他忙著過另一種生活,這份生活讓他覺得驕傲、有成就感,但卻沒帶給他那種淡淡的、滲入骨子裡,偶爾想起時,舌間心底會蔓延開來的甜蜜。

  他以為就這樣了。他不會再碰見她,他們是彼此生命裡的過客,有遺憾,但是可以忍受。

  沒想到回台灣,她搖身一變,變成阿譽的未婚妻。

  他的心情輾轉反覆,他努力消化、接受,卻又隱隱地反對起她。

  他抓不準自己的心思,搞不定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她,沒想到會在阿譽的逃婚下,被推入戰場,這一切來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

  接下來呢,他們要怎麼面對彼此?

  不知道、沒有半分頭緒,他腦子裡的唯一清晰,是那些和杜絹在一起的片段記憶。

  ☆☆☆☆☆☆☆☆☆☆  ☆☆☆☆☆☆☆☆☆☆

  黃昏的山區,山嵐漸漸升起,白色的輕霧在身邊飄移,涼涼的、冰冰的空氣貼在皮膚上,暑氣全消。

  「瑩青姊……」杜絹老遠就看見他們,她朝他們用力揮手。

  瑩青和禹升、蔣昊一起轉頭,她笑著對小徑上的女生揮手。

  杜絹加快腳步跑到他們跟前,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小小的手掌拿著花冠,綴滿綠葉的冠上有幾朵白色小花,嫩嫩的白、清純的白,乾淨得討人喜歡。

  瑩青接手,拿著花冠東瞧西瞧,「這是什麼花?我沒看過。」

  「這是桃金娘,傳說桃金娘是愛神的樹,所以在歐洲,婚禮的花冠很多仍然是用桃金娘做的。」她說。

  「婚禮的花冠……小朋友,我要跟瑩青求婚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幫我編一頂?」禹升認真的開口。

  「求婚?你是瑩青姊的男朋友!」杜絹既驚訝又開心。

  「對,叫我禹升哥。」

  「禹升哥好。」

  「乖,那個臉臭臭的叫做蔣昊,打聲招呼吧。」他拍拍杜絹的肩,把她拉到蔣昊面前。

  「蔣昊你好,我叫杜絹。」她自我介紹。

  她五官分明,柳眉菱唇,絕對稱得上美女,尤其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更是讓人一眼就注意。她不高,了不起一百六,手細腳細,連身材都纖細得不像女人。不對,不是不像女人,而是沒有女人自豪的曲線美。

  她的頭髮在腦後綁了馬尾,黑色髮夾把劉海固定在額邊,身上的那套白色制服讓她看起來更小。但小小的她,笑容裡卻有著誘惑人心的甜美,果然是個滿分的白雪公主。

  蔣昊的心撞了下,這個小女生,長大之後,一定有迷倒男人的本錢。

  他不說話,杜絹也歪著頭打量他。

  他的眉很濃,眉尾微微往上翻捲,很有個性的一雙眉,他的鼻子長得很好,挺挺的、長長的,和東方人的短小很不同,至於他的嘴,就長得不太好了,冷冷的、薄薄的銜著一抹譏誚。

  他不是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花美男,但他的眉眼嘴好像在哪裡看過……她見過他嗎?沒見過吧,可是熟悉感在她心底醞釀。

  嫣然一笑,她從地上撿起花冠上掉下來的桃金娘葉子,對著陽光,把葉子放到他額前。

  「做什麼?」蔣昊終於對她說話,但口氣不耐煩。

  她用微笑迎接他的不耐煩,說:「你對著亮光處仔細看,葉子上面好像有許多小針孔,對不對?

  「神話故事中,有個叫Phaedra的女人,她是丈夫的第二個妻子,可她真正愛的男人是她的繼子,這樣的愛不能說、不能表明,她每天都活在痛苦深淵。

  終於,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她鼓起勇氣,把心意告訴繼子,沒想到卻遭到拒絕。她傷心欲絕的自殺了,上吊前,她刺穿桃金娘的葉子,從此桃金娘的葉子就留下了許多被針頭刺破的痕跡。」

  不能說、不能表明的愛情……

  杜絹的話觸動蔣昊的心思,Phaedra的苦他懂,只不過刺穿愛神的樹又有什麼用?

  敏感的杜絹發現他表情冷峻,是自己說錯話?輕笑,她輕輕握住他的小指,憑借的,是對他的熟悉感。

  「不要太認真,只是神話故事。」

  蔣昊直覺想把她甩開,但她軟軟暖暖的掌心包圍住他的指頭,他竟捨不得甩掉。

  他由著她抓住自己,由著她像小學生一樣,勾起他,輕輕擺動。

  「啊!我看見阿凱的長莖玫瑰嘍。」瑩青指著花圃一角,驚呼。

  「阿凱說,已經有七成的成功率哦。」杜絹驕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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