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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羅莉塔·雀斯

  但是莉緹沒有掉眼淚,心痛是無濟於事的,她不做徒勞無益的渴望。她不是十五歲的少女,她可以讓理智控制行動,即使它無法完全控制她的心。

  因此她只是輕搖男嬰,等瑪俐用鉛筆在紙上緩慢地寫著字。瑪俐終於辛苦地把字條寫好,莉緹把傑民還給他的母親時,心中只有一點點的遺憾。

  連這一點點遺憾都不可原諒,她在離開布萊德拘留所時斥責自己。

  人生不是浪漫的童話。在現實人生裡,倫敦取代她年少時浪漫幻想的王宮。被遺忘的婦人和小孩成為她的手足和子女,也是她需要的家人。

  她當不了慷慨的慈善家,解決他們所有的病痛和煩惱。但她可以為他們做她無法為母親和妹妹做的事,莉緹可以替他們說話,在《阿格斯》的版面上,他們的聲音被聽到。

  這是她的使命,她緹醒自己。這就是上帝賜她堅強、機智和無所畏懼的原因。

  她不是生來當男人的玩物。她也絕對不會以她致力的一切作賭注,只因為一個白馬蠢王子在她任性不羈的心海掀起一陣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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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點撞倒維爾和博迪約三天後,戈蘭德夫人又企圖在聖詹姆斯街夸克弗俱樂部前打破蕭道夫的腦殼。

  俱樂部裡,維爾和博迪加入窗前那群人時,她正揪住蕭道夫的領巾把他推到路燈柱上。

  陰鬱地感到似曾相識,維爾快步走出俱樂部,上前牢牢抓住她的腰。她嚇了一跳,鬆手放開領巾。維爾把她從人行道上抱起來,移到夠不著蕭道夫的地方再放下。

  她再度使出手肘撞肚子的招數,但維爾竟然在緊抓著她的同時閃躲開來。用鞋跟猛踢小腿骨這招是他應該料到卻沒有料到的,儘管小腿陣陣作痛,他還是沒有鬆手。

  他抓住她揮舞的雙臂把她拖開,使聚集在夸克弗俱樂部門口的人群聽不到他們說話。

  她一路與他搏鬥,他則奮力抵抗把她扔到街上、讓迎面駛來的出租馬車壓扁她、為倫敦除害的強烈誘惑。維爾攔下那輛出租馬車。

  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下時,他對她說:「你可以自己進去,或是由我把你扔進去。隨便你選。」

  她低聲咕噥著聽似直腸的同義字,但當他拉開車門時,她倒是相當迅速地爬進車廂。真可惜,因為他很樂意打她的屁股催她快一點。

  「你住哪兒?」他在她猛然就坐時問。

  「貝罕瘋人院,不然咧?」

  他跳進車廂,用力搖晃她一下。「可惡,你到底住哪兒?」

  她緹到另外幾個身體器官的名稱,然後才勉強透露位在蘇荷區河口街的巢穴。

  維爾把方向轉告馬車伕,然後在她身旁坐下,而且故意多佔許多空間。

  他們在憤怒的沉默中共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發出不耐煩的吹氣聲。「哦,你真是小題大做。」她說。

  「小題大做?」他吃了一驚。「你才是——」

  「我不會傷害蕭道夫,」她說。「我只是要他注意聽我說話。」

  維爾只能不敢置信地呆瞪著她。

  「沒必要吵鬧丟人,而且竟在聖詹姆斯街上。」她說。「但我猜跟你說也沒用。大家都知道你喜歡出洋相,至少今年你就從英國頭打架打到英國尾,遲早要把你那種獨特的大混亂帶回倫敦,但我沒想到會這麼快。離你那惡名昭彰的馬車賽才三個月。」

  他恢復說話能力。「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你根本不知道,」她說。「但你懶得在干涉前查清事實。你遽下結論,魯莽行事。這是你第二次妨礙我,造成不必要的複雜和延遲。」

  維爾知道她在做什麼。有力的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這是他的作戰方式之一。他不會讓她使他偏離方向。

  「讓我來解釋一下,姓葛的傑克遜紳士小姐。」他說。「你不可以在倫敦橫衝直撞,痛毆每個擋住你去路的男人。到目前為止你都很走運,但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會反擊的男人。」(譯註:傑克遜紳士為十九世紀初的英國拳擊大師。)

  「也許吧。」她傲慢地打岔。「但我不知道那與你有什麼關係。」

  「看到朋友需要幫忙時,我不能不管。」他咬牙切齒地說。「因為——」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需要幫忙。」

  「蕭道夫是我的朋友。」他頑固地繼續。「他太有紳士風度,不會反擊——」

  「卻很會對一個十五歲少女始亂終棄。」

  那項猛烈抨擊今維爾大吃一驚,但他迅速恢復鎮定。「別告訴我,你試圖為她掀起暴動的小妞聲稱蕭道夫毀了她。」他說。「因為我知道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沒錯,她的年紀太大。」葛氏蛇發女妖說。「太老了,足足十九歲。蕭道夫喜歡的是十四、五歲的豐滿村姑。」

  傲慢小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縐巴巴的紙團遞給他。

  維爾不安地接過紙團,攤平展讀。

  字條上又大又圓的女學生筆跡告知蕭道夫,他有一個兩個月大的兒子目前與他的母親鮑瑪俐同住在布萊德拘留所。

  「那個女孩被關在緩衝室。」葛氏潑婦說。「我見過那個嬰兒,傑民很像他父親。」

  維爾交還字條。「我猜你當著他朋友的面把這件事告訴蕭道夫。」

  「我把字條給他。」她說。「他看過後把它揉成一團扔到地上。三天來我一直在找他。但每次造訪他的住處,僕人都說蕭先生不在家。再過兩、三天,瑪俐就要被遣返,極可能是送去她的教區的救濟院。如果他不肯幫她,孩子會死在那裡,瑪俐可能會死於哀痛。」

  火龍夫人把冰冷的藍眸轉向車窗。「她告訴我,她現在只有那個孩子了。病弱的兒子全靠本身也還是孩子的母親照顧時,做父親的卻去夸克弗俱樂部,把錢揮霍在骰子和紙牌上。你的朋友真是了不起,昂士伍。」

  雖然認為年近三十的男人引誘年幼無知的村姑缺乏運動家精神,雖然認為老友對那張淒涼字條的反應不可原諒,但維爾完全無意對自封為公共道德守護者的葛小姐承認。

  「讓我來解釋一下。」他說。「如果你對男人有所要求,抓他的頭去撞路燈柱,絕對不是辦法。」

  她轉過頭來漠然地注視他。

  他暗忖,是什麼邪惡的力量創造出這令人驚艷的怪物。

  馬車裡的陰暗不但沒有減損她絕色容顏帶來的衝擊,反而增添了幾分親密,使他無法超然地看待她。他在夢中看見她,但夢是安全的。現在卻不安全。他只消一抬手就能摸到她完美無瑕的細嫩臉頰,他只消略微移動就能吻到她豐滿柔軟的嘴唇。

  如果觸摸和親吻的衝動不是那麼強烈,他就會像往常一樣屈服。但他在醋坊街領教過這種強大的吸引力,所以不會再干蠢事了。

  「你只需要微笑、眨眼和挺胸,蕭道夫就會對你有求必應。」他說。

  她眼也不眨地凝視他許久,然後從黑裙厚褶層的口袋裡掏出小小一本筆記本,和短短一截鉛筆。

  「我最好記下來。」她說。「珍貴的至理名言,我一個字也不想遺漏。」她鄭重其事地打開筆記本,舔舔筆尖,然後低頭書寫。「微笑,」她說。「眨眼,另一樣是什麼?」

  「另兩樣。」他糾正,靠近看她寫了什麼。「你的兩個奶子,把它們挺到他眼前。」

  她的胸部就在他眼前,離他蠢動的手指只有幾寸。

  她模樣滑稽地瞇起眼睛,微微吐出粉紅的舌尖,全神貫注地記錄下他的教誨。

  「穿低胸的衣裳會更有效。」他補充道。「否則,男人可能會以為你是不是在隱藏什麼殘缺。」

  他好奇她知不知道長排紐扣象徵的誘惑有多強烈,男性剪裁的衣服只會使男人更加注意包裹在其中的女性胴體。他真想知道是什麼樣的邪惡女巫調配出她那種由煙、百合花和不知名成分混合而成的獨特體味。

  他的頭垂得更低。

  她抬頭望向他,臉上掛著一絲微笑。「聽我說,」她說。「你何不拿紙筆記下你小腦袋裡所有的幻想,讓我擁有這次愉快會面的紀念品。或者,你寧願對著我的脖子呼吸。」

  他非常緩慢地後退,以免顯得困窘。「你的解剖學也有待加強。」他說。「我是對著你的耳朵呼吸。如果希望我對著你的脖子呼吸,你就不該穿領子這麼的衣服。」

  「我希望你到馬達加斯加去呼吸。」她說。

  「如果覺得我在騷擾你,為什麼不打我?」他說。

  她合起小小的筆記本。「我懂了。」她說。「你大鬧聖詹姆斯街,是因為我在毆打別人,而你,不願意我毆打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他不理會加速的心跳,憐憫地看她一眼。「可憐哪,這麼塗塗寫寫使你得了腦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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