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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頁     羅莉塔·雀斯

  「你是要告訴我女性的智能有所不足,甚至分不清事實與虛構嗎?」他說。「任何傻到足以相信蘭妲那些把戲的人,如果不是天性好動,就是毫無理智;這種人看不看你的故事,都會去做一些傻事。我的受監護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的受監護人剛好證實我的理論正確。」

  「你自己也說她們是『可怕的女孩』,那時你甚至還沒見過她們。」維爾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們是莫家的人,莉緹,莫家從有歷史以來就製造一堆惹禍精,你不能用麗姿和艾美當成你不寫那些美好故事的借口,雖然你總稱呼它們是『浪漫的噱頭』或『胡說八道的垃圾』。你是個很有天分的作家,你有一種特殊的才華,可以跟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甚至不同背景的讀者溝通。我不會允許你浪費這個才華,只要你復原一些,你就要開始寫另一個故事,即使我必須把你鎖在某個房間裡面!」

  她眨一下眼睛,又一下,然後她說:「我的天,瞧你激動的。我從沒想到你會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現在你知道了。」他離開座位走到壁爐又走回來。「要不是這些浪漫的噱頭,或胡說八道的垃圾,或那些言不及義的故事,我或許還是文盲。我酷愛《天方夜譚》和《精靈故事》,那是我父親念給我聽的,那使得我想要讀更多的故事,即使沒有圖畫也沒有關係。」

  「我母親給我看圖畫故事書,」丹恩說,他的聲音很低。「故事書使我擁有童年最愉快的時光。」

  「現在我們念給道明聽。」他的妻子說。

  「我們看到他了,」維爾說。「他看著你唸書的樣子,好像那是天下最重要的事,半小時都沒有動。我唸書給羅賓聽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故事,莉緹。」

  整個房間裡變得很安靜,沉重而安靜。

  妻子冷靜的聲音打破這片沉寂。「那麼我的下一個故事要為他而寫,」她說。「而且它要比《天方夜譚》裡的任何故事精彩十倍。」

  「那當然,」丹恩溫和地說。「而且一定是柏家人才寫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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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爾不知道這件事為何徘徊不去,但它就是這樣。

  ……祖父以及他的幾個兄弟,年輕的時候都非常喜歡劇院——以及劇院的女演員。

  ……至少每一代都會產生一個魔鬼。

  ……一定是柏家人才寫得出來的。

  那天晚上,昂士伍公爵夢到查理二世,夢到莉緹以模仿丹恩侯爵作為款待國王陛下的餘興節目,而丹恩侯爵摟著一個女演員站在朝臣群中觀賞。

  維爾醒來,天已微曦,他離開熟睡的妻子悄然下床,拿起她母親的日記,他走到窗前閱讀起來。

  他很快就讀完了,可是仍像上次一樣不滿意。文章之間的空隙……許多意猶未盡的感覺……不願抱怨的驕傲。最接近抱怨的只有第一篇,她語帶諷刺的談起她的丈夫……還有她父親時隱約的苦澀。

  ……即使是柏家人的意志力,也無法阻止回憶出現,即使死亡那麼久,那名字和影像也能長存於記憶之中。

  是誰的名字與影像長存在她的記憶之中呢?維爾猜想著。

  乖女孩不應該懂得如何逃出保護森嚴的家,莉緹曾經這樣說。

  柏安怡曾經是一個受到嚴格保護的女孩,住在警備森嚴的家。

  她怎會認識葛約翰這個三流演員?他怎有可能接近她、進而引誘她跟他跑到蘇格蘭去結婚?根據丹恩的說法,安怡的父親是個虛偽的衛道人士,在丹恩父親的時代,他們不曾邀請劇團到艾思特莊,安怡的父親也不曾邀請演員到家中才對。

  維爾曾後知後覺的發現,莉緹在寫《底比斯玫瑰》的時候,曾在前面精心安排許多線索。只是讀者大都只顧看那些精彩的冒險情節,很容易忽略那些線索。直到歐朗背信棄義的事實被揭發,大家才發現許多的伏筆早已被技巧地安排在前面的各個章節。

  他也在小小的日記本中尋找線索,他確信它們存在,可是就算它們真的存在,也著實被藏得太好。

  他把日記放回床頭櫃原來的位子上,進入他的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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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魔王的說法,「氏父子暨白氏法律事務所」是一家集無能人士之大成的機構,這也是丹恩一繼承爵位便立刻把他們開除的原因。

  然而,魔王當年光臨此地時,瞪了那一眼的石化功力,想必使了太大的勁,所以九年來,這家事務所幾乎完全一樣,甚至連灰塵都還在原位。

  事務所的辦事員告訴維爾,老的那位柯先生不在,理由是「發酵中」;年輕的柯先生人在法官庭院,即將進入「發酵中」;白先生目前一定不在,因為他早就「發酵完畢」。

  「這是習慣,」辦事員解釋。「情況有些可悲,但事實就是如此,我想我是唯一在辦事的人,爵爺。」

  這位姓閔的辦事員只是個高瘦的大男孩,雖然努力想留點鬍子,但是滿臉的青春痘破壞了下他故作老成的效果。

  「我要你做的事情如果沒有徵得你的老闆同意,你可能會被革職。」維爾說。

  「那種事不大可能發生,」閔先生說。「沒有我,他們無法做任何事、也找不到任何東西;即使東西找到了,也必須由我來解釋是怎麼回事。我如果走了,他們不會有任何客戶,何況這些客戶也大都是我找來的。」

  維爾把他要找什麼告訴他。

  「我去找一找。」閔先生說。

  他進入一個房間,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才出來。「我找不到任何紀錄,」他說。「老柯先生把什麼都放在他的腦袋裡,所以現在才必須發酵。我必須到地下儲藏室翻找看看,那可能需要好幾天。」

  維爾決定跟他一起下去,結果發現那裡簡直是垃圾間,事務所把暫時不用的文件全部堆在那裡,而且完全沒有歸類,一件疊在另一件上面,讓人無從找起。

  他們忙了一整天,只在中午和傍晚停下來吃點東西、喝點麥酒。他們分工合作,維爾拿下箱子,辦事員很快翻找一下,確定是否與他們要找的東西有關,同樣的動作在昏暗的地下室中一再重複,同時還得跟各種從箱子內外飛出來的蟲類奮戰。

  當晚七點多,維爾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地下室,來到屋外。他白色的領巾已經變成灰色的,鬆垮地掛在頸間,外套上黏著很多蜘蛛網、髒東西和小蟲。臉上的汗水混著塵土變成了泥塊,雙手已是黑的。

  但是在那雙黑手上有一個盒子,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一路吹著口哨回家。

  為了安撫奉有昂士伍之嚴格命令的看護大隊,莉緹同意在晚餐前小睡。但,這並不表示她有意照做。她帶了一本書回到主臥室,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窗上的某個聲音把她吵醒,她發現丈夫從窗外進來。

  她並沒有問他怎不像個正常人由大門進出,因為只要看他一眼,原因即分明可知。

  今天早上,他跟她說他要去見賀德魯先生,跟這位律師討論婚後財產協議的問題,可能要好幾個小時。這個討論因為尋找他的受監護人的關係受到延遲,昨天丹恩要離開前特別提醒他應該盡快處理。

  「看來你分配到的財產協議之一,是替賀先生清掃煙囪。」她的眼光掃過那六尺三寸的人形殘骸。

  昂士伍的眼光落在手中的小盒子上。

  「呃,也不全然如此。」他說。

  「你掉進了水肥車?」她說。

  「不是,呃……」他把眉一皺。「我應該先清洗乾淨。」

  「我按鈴找亞契來。」

  他搖頭,莉緹下床。

  「維爾?」她的聲音很溫和。「是不是有人敲了你的頭?」

  「不是,我先去洗個臉和手,洗澡稍後再說。」他拿著那盒子走入他的更衣室。

  她想那盒子裡面大概裝著財產協議的重要文件,而且他認為它們可能會讓她不高興。她忍住好奇心,但忍不住在室內踱起步來。

  幾分鐘後,他從更衣室鑽出來,身上只穿著睡袍,但拿著那個盒子。他拉了一張椅子,放在壁爐的前面,邀請她坐下來。她坐下來。

  他坐在她腳邊的地毯上,打開那個盒子。接著,他拿出一個橢圓形的東西,放在她的腿上。

  那是一張小畫像,畫中人是一位金髮藍眼、微微笑著的年輕男士。

  那好像是看著一面鏡子。「他……像我的兄弟。」她說。她的聲音細如游絲,覺得自己的心正在狂跳。

  「他的名字是雷德華,」昂士伍平靜地說。「他是一位很有天分的演員和劇作家,他的母親是評價很高的演員雷芬娜,父親是柏理查,你母親的叔公。德華是柏理查年輕好玩的時期製造出來的魔鬼,所謂在地毯另外一邊的孩子,也就是他的私生子。理查出生的時候父親已經六十多歲,他是他第二任妻子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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