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還不認識不會為了獎金出賣老母或親生小孩的人,這就是跟上流社會有關的罪行通常能快速破案的原因:人性的弱點是抵擋不了的。倫敦的執法者幾乎全靠有賞錢的通風報信,才能將罪犯繩之以法。要靠罪犯愚蠢的出錯,幾乎不太可能。
克蕾的犯罪智慧或許不是最高,但她足夠狡猾,總能不被抓住。而且,大家都知道惹惱她很危險。敢惹麻煩的女孩都會受到殘忍的處罰,少數幾個受到誤導竟敢背叛或逃跑的,通常都會被抓回去,受凌遲之後再被處死,以收殺雞儆猴之效。直到目前,只有雅妮活著逃走。克蕾認為那是因為她帶了錢和珠寶,而且或許收買了賈許和比爾去巴黎替她工作,因為她後來再也沒再見到這兩人。
既然這些都是昂士伍公爵夫人的錯,既然她也從兩個女孩所帶的東西證明她們是昂士伍的受監護人,那麼她當然不會把她們從馬車上推出去。
她也聽說公爵府好像丟了什麼,而且公爵不在倫敦,但是她只聽到這些。這是因為最近幾個星期她必須躲藏起來。因為雅妮偷了她的錢和珠寶,她沒錢付房租而連夜從佛蘭士街搬走,所以房東應該也報了警要找她。
但是幾天前她必須殺掉一個逃家者,又有一個女孩被酒醉發脾氣的客人弄傷,所以她急需再找兩個女孩替她賺錢。不得已的情況,使她冒險於清晨時分離開巢穴,尋找遞補的女孩。
現在,她不需要了。現在,她不只有辦法報仇,還能發一筆橫財。
所以,她露出一排黃牙笑了起來。「昂士伍府關起來了,沒人在那裡。」她說謊。「好像大家都跑去找你們了,」她搖頭。「兩個逃家的女孩。我找到你們是你們好運,有些人才不會管是不是貴族呢。誰找到就變成誰的財產,這是通行的規矩。而且,你們知道有些人會對他們撿到的小女孩做些什麼事嗎?」
大的那個把妹妹抱得更緊。「我們知道,我們看過《阿格斯》。」
「那麼你一定不希望那些事發生在你們身上。我建議你們乖乖聽話,不要給我找任何麻煩。」她的頭朝窗戶點。「看到我們在哪裡了嗎?這裡可不是倫敦的高尚地區,我只要打開門對外面喊:『誰要一對漂亮小妞?』你們就完了。」
「克蕾那樣做對你們沒有好處,」妮莉傾前對女孩說。「不管你們讀過什麼,真實情況都要可怕好幾倍,有些事可怕到連《警察公報》都不願意寫。」
「我會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克蕾說。「只要你們守規矩。我會送信要他們來接你們,越快越好。不能賺錢的女孩,對我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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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追了許久,畢竟一輛破馬車在擁擠的倫敦街道走不快。可是人腿究竟不敵馬腿,他們在倫敦塔的附近失去蹤影,他搜尋了幾個小時也毫無所獲。
他去向莉緹報告時已快要中午,衣物和外型的描述讓莉緹確信她們是麗姿和艾美。莉緹希望她對她們落在克蕾手上能不那樣確定,但那顯然也是事實。畢竟從七晷場到斯特普尼,沒有一個在街頭混生活的人不認識布克蕾,也都知道最好避而遠之。
讓湯姆去廚房吃東西後,莉提送信給昂士伍要他丟下一切兼程趕回倫敦。
然後她帶著棠馨和博迪到圖書室研擬行動策略。
在此之前,搜尋都盡量秘密進行,理由有好幾個。貴族女孩逃家,已屬違規,消息傳出去,兩個女孩名聲就毀了。
但,這還不是最大的風險。在《阿格斯》寫文章,莉緹樹立了許多敵人,她不希望這些人利用兩個女孩報復她。這一點,她對她的間諜網說明得很清楚。
如今,很不幸的,昂士伍的受監護人已經落人敵人之手。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她對兩位同伴說。「我們必須懸賞高額獎金,換取她們回來,希望貪婪能打敗敵意。」
她和棠馨很快寫好傳單的文字,讓博迪拿去《阿格斯》的辦公室。現在這時刻,今天的雜誌應該已經印好了,即使尚未印好,麥安格也會停機改印傳單。
博迪走後,莉緹傳話給她的私人網絡,打聽克蕾目前的藏身處。
「我並不期望這些會有太大效果,」她對棠馨說。「幾天前,她手下女孩的屍體才從河裡撈出來,但是警方根本找不到她問話。她知道警方人手不足、資源有限,也不會認真調查一個妓女的死因,所以她只要躲過一陣子就沒事了。」
就報酬來說,鮑爾街是依靠賞金生存的,公開或私下的都有。但是王室並不鼓勵以公家的基金獎賞偵破謀殺案件的人,因為殺人是壞事。碰到這種案件,私人賞金也不會發生。
「她的巢穴一定在倫敦附近,」棠馨說。「她必須監視替她工作的女孩。」
「問題是,倫敦偏偏是最容易藏得不見人影的地方,」莉緹說。她叫喚一位僕人去拿她的帽子和外衣。
「你不可能是要出去吧?」棠馨大聲說。「你不可能打算赤手空拳去找她們!」
「我要去鮑爾街,」莉緹說。「找他們幫忙應該沒有問題,但是我要直接去見他們的隊長和隊員。他們手上或許早就有線索,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她與棠馨對視。「男人看世界的方式和女人不一樣,他們經常連鼻子前面的東西都沒看到。」
蓓蓓拿來女主人的外出衣物,莉緹穿好後,又對棠馨說:「克蕾正在耍陰狠的手段,否則我們不會到現在還沒有收到消息。」
「你的意思是贖金的要求?」
莉緹點頭,拿出她的懷表。「時間已經過午,而她清晨就抓到麗姿和艾美了。當她可以假裝救了兩個女孩,並來請領獎金,為什麼要留著她們?」她把表收起來。「你還記得嗎,當她一看到可能惹上麻煩,立刻假裝她是要幫你。她很清楚如果她立刻把兩個女孩送來,我完全不能控告她,還必須用金錢表達感謝,這是比較實際的作法。既然她沒有走實際的路,我不得不懷疑某種陰謀正在進行。只要我有辦法,我不會坐在這裡等麻煩上門,讓她佔盡上風。」
莉緹說完,保證隨時會讓棠馨知道她的下落,便前去鮑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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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博迪坐在《阿格斯》雜誌社內,葛小姐榮升為公爵夫人之前的位子,等待傳單印好。他一邊等,以便倍受良心的折磨。
回倫敦的路上,棠馨說出她的故事。博迪並不怪她逃家。她母親的腦筋顯然有問題,而她父親以生意為借口,幾乎等於拋棄了女兒。
同樣的,也有很多人,例如麥爾斯爵爺及其夫人,也會認為昂士伍拋棄了他的受監護人。
但是,博迪看得出,事情一扯到家人,男人常常搞不清楚。家人有時真會把人逼瘋。博迪自己的姊姊,自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折磨他。然而,潔絲若出了什麼事,他還是會很痛苦的。
在任何的情況裡,女人經常都是麻煩,但是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她們、不要靠近她們,以避免不愉快。但這並不表示,這個男人就沒有感情。
也許溥先生並不知道家裡的情形嚴重到什麼地步。
不管他以前知不知道,博迪忍不住要認為他現在應該知道了。如果,他的內心深處是疼愛女兒的,他現在一定憂慮得要死。
畢竟,博迪連昂士伍的兩個受監護人都沒有見過,就已經憂慮得快要死了。還有,連丹恩都那麼焦慮不安。博迪從來沒有見過他像收到消息那天那樣,說那麼多話,還做出幫博迪收拾行李的怪事,他一向是任何小事都要僕人做的。
博迪不願想像溥先生現在的情況,他也許正在想像最可怕的事,例如女人正被一個壞人押著前去美國之類的。但博迪還是一直想,良心的尖叫也越來越大聲。
他應該先問棠馨,但是她手上已經有那麼多間題,而且他不希望她像他這樣飽受良心煎熬。然而,一個男人如果連良心都無法信任,他還要信任誰或什麼?事情都有對錯,此刻,良心很清楚地告訴他何對何錯。
博迪拿出一張乾淨的紙,打開墨水瓶,取出一枝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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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昂士伍府幾個小時之後,莉緹望著腳前一個老婦人的屍體,地點在雪威區治安辦公室附設的停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