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她從沒如此心煩意亂過,醫書拿在手上,卻看不進一個字,想寫寫藥草經,卻連蘸墨都提不起勁兒。
她是怎麼了?一點都不像自己。
噢!不想了,就寢吧,最好一覺睡到天亮,不去想那個負心漢!
正要吹熄油燈時,門卻突然被大力撞開,讓施藥兒嚇了一跳,驚瞪著全身浴血、臉色發青的龍嘯天。
「老天!你──」
咚的一聲劇響,龍嘯天跌跪在地上,只差沒昏厥,施藥兒趕忙上前扶住他。
「怎麼回事?你身子怎會這麼冰?」
「藥兒,妳瞧,我拿到什麼?」龍嘯天從胸口拿出一株紅花,那正是不折不扣的仙人醉。「開心吧,這是妳最想要的。」唇邊溢著血水的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怎麼會搞成這樣?」
「那色鬼要用妳來換,我不肯。」
「所以你用搶的?」
他更正。「這又不是他家種的,人人都可以摘,他霸佔這花,本就不該……嘔!」他禁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血。
施藥兒渾身一震,終於明白,原來他早計劃好一切,今夜去偷仙人醉,並心知肚明必須冒著生命危險,所以才故意遣開她,他這麼做,完全是不想讓她涉險。
霎時體內熱血翻湧,她的眼眶紅了。
「傻瓜!我雖然想要仙人醉,但沒叫你用命去換呀!」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臉色好蒼白,身子好冰,是中了巫毒,天呀,這巫毒我沒解過,都不曉得能不能救得了你。」
將他扶上床,她拿出所有的藥材,心想他吃過自己的解毒丸,加上內力深厚,生命力強,應該可以撐下去;想是這麼想,但她的兩手卻不住的發抖!救過這麼多人,她頭一回感到恐懼,怕自己救不了他。
如果他死了,那她怎麼辦?
不!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著!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恐懼失去一個人,對生命一向看得很淡的她,居然在意起他的生死了。
驀地明白,那些過往的風景,因為有他在,才變得有意義,倘若失去他,她不曉得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她要他陪伴自己走遍千山萬水,她要趴在他寬厚的肩膀,要窩在他溫暖的懷裡,不管風雨,她都要有他在身邊。
「妳在哭?」
「才沒有,你眼花了。」
「不,我沒眼花……妳哭了……」
「這時候你還有心情笑?」
「妳在擔心我……我好高興……藥兒……藥兒……」粗糙的大掌,輕撫那楚楚動人的臉龐,為她拭去淚水,接著手一軟,垂下了來。
他閉上眼,失去了知覺,唇邊依然含著滿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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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他,施藥兒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幾乎哭干了眼淚。
當龍嘯天全身發紫、身子冰冷,幾乎等於半個死人,她仍不眠不休的想辦法醫治他。
也幸虧她常做醫藥實驗,除了對症下藥之外,對付詭譎難解的巫毒,她知道不能用一般的藥理去思考,有時候以毒攻毒,反而能生奇效。
沒見過這麼大難不死的人,也許他真是命不該絕,以毒攻毒的方法居然奏效了。
前三天,他不停地嘔出黑血,每嘔一次,他臉上的紫色死相就變淡,漸漸的,他的臉色逐漸轉好,雖然依舊蒼白無血色,但總比發紫的好。
接著,他開始發高燒,囈語不斷,好幾次,她必須強逼他吞下自己所調配的毒藥。或許是藥性太強,也或許是藥味的刺激太大,神智不清中,他全吐了出來,還吐了她一身,她只好再接再厲,繼續餵他,直到他吞下肚為止,因此常常得跟他奮戰好幾個時辰。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他終於停止了高燒,也不再囈語,而她,終於累垮了。
當龍嘯天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那張令自己今生眷戀終不悔的容顏,靠在他身旁沈睡著。
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一雙眼凝注那芳容,享受這份喜悅。
她就睡在他旁邊,彷彿一直守護他許久了,那張容顏有著疲憊的憔悴,髮絲也亂了,但在他眼底,她依然好美。
為了照顧他,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能夠讓她如此費心守在身邊,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
那臉龐上有淚干的痕跡,讓他更加確定自己沒作夢。
她為他哭過,這表示她在乎他,多美妙的詞啊,她在乎他。
大掌悄悄撫上那張熟睡的臉,輕輕撥開幾根凌亂的髮絲,無比眷寵地、小心翼翼地,輕撫這嫩若嬰兒的臉蛋。
這個輕微的動作,仍驚擾了佳人。
那對倦意猶濃的美眸緩緩睜開,一瞧見他,先是驚訝,向來沈冷的眸子,閃過一抹驚喜,隨即壓抑下來。
「你醒了?」
「嗯。」他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施藥兒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神貫注的為他把脈,在仔細診斷後,那眉宇間的憂心終於舒展開來,鬆了口氣。
「心脈穩定,但元氣大傷,身子虛弱,只要好好休養,假以時日,便可康復,我去配幾帖藥給你服用。」說完,就要起身去調製藥材,但一隻大掌在她離去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下,抬眼迎視他。
「對不起,讓妳這麼為我操心,害妳沒睡好。」
「沒這回事。」她輕描淡寫地應著,想要收回手,卻發現他抓得好緊,沒有放手的打算,不禁納悶。
「讓妳哭紅了一雙美麗的眼睛,我真是罪過。」
「我才沒有。」
沒有?眼睛瞎的人才會看不到,那好幾天不曾好好休息過的容顏,還有紅腫的雙目,全是為他擔憂的鐵證。
「我知道妳有,妳怕我死掉,妳在乎我對不對?」
這人就要講得這麼明白嗎?心裡有數就好了嘛,真是!
「你幫我拿到仙人醉,我當然要全力救你,還這份人情是天經地義。」
可惡,這人不是元氣大傷嗎?怎麼力氣還這麼大,硬是握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啊。」她低叫一聲,突來的使勁,把她帶進了懷裡,困在那灼熱的氣息內,被他的體溫包圍著。「做什麼?」她輕輕掙扎,瞪著他眼底的笑意。
「藥兒,承認妳喜歡我,有那麼困難嗎?」
「誰喜歡你了。」
真是睜眼說瞎話,她可以為他憔悴,為他心碎,為他流淚,偏偏就是不肯口頭上透露一些些,說自己在乎他。
他的目光轉為幽深,彷彿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其實在我昏迷的這些日子裡,有時候我也不是全然沒意識的。」
他感到懷中的人兒身子僵了下,不過嘴巴倒是很冷靜。
「那又如何?」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有人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警告我不准拋下她,還說如果敢不努力撐下去,就要恨我一輩子。」
「……你在作夢吧?」她目光閃躲,試圖粉飾太平。
「我還聽到那個人說,只要我不死,不論要求什麼,她都會答應。」
她忍不住深呼吸。當時情急之下,她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滿腦子想的,只是希望他能撐下去,原以為他意識昏迷,想不到他居然一字不漏的記住。
怪了!他不是中了巫毒嗎?生命垂危之際,明明神智不清,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你一定是中毒太深,出現幻覺了。」
他搖頭。「我很肯定,說這些話的人,就是在我面前死鴨子嘴硬的女人。」
她真希望這裡有個大洞可以鑽,但雙頰的緋紅早出賣了自己,偏偏他又抱得這麼緊,讓她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
天呀,他真是愛煞了她粉臉脹紅的樣子。能讓她失了冷靜真好,這讓他更是篤定,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是真實的。
掰不開這雙鐵臂,她只好賭氣的質問:「你到底想怎樣?」
「說出的話,就要做到,妳該不會想反悔吧?」
那怯怯的表情,的確有著反悔的嫌疑。
他歎了口氣。「哎,我就知道,妳說話不算話……」
「誰說的?我當然會言而有信。」她抬高下巴,不高興他這麼說她。
「這麼說,不管我提出什麼要求,妳都會答應嘍?」
她猶豫了下,有著忐忑不安,最後彷彿豁出去。「好,既然說出的話,不能收回,有什麼要求,你說吧。」
一隻手,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低啞道:「我要什麼?妳應該最清楚。」
他眸中的渴望,令她耳根一陣躁熱,十根小指不知所措地捏著衣角,眼睛都不知該看哪兒好。
掙扎了好一會兒,似是下了決心──好吧,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緊緊閉上眼,一副任他處置的模樣。
天知道他多想要她,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反而有失大丈夫的光明磊落,更何況在瞧見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他便決定不再逗她。
「算了,硬逼人家做不願意的事,非大丈夫所為。」他龍嘯天可不是這種乘機佔人家便宜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