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巧噘著嘴,暗地裡碎碎念,心裡很不平衡,但是小姐的命令他又不能違抗,只好乖乖奉命辦事去。
嚴溥宣只是躺著,也不開口說話,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又像是封閉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父親喪禮過後,他帶著簡單的行李離開了陽明山那座大宅,獨自搭車南下,循著地址找到了母親現在的家。
到達時已經晚了,他站在街頭等了一夜,直到昨天早上,那扇門開了,他想念了十多年的母親從門內走了出來,戴著遮陽帽,手上提著菜籃,準備出門。
當下他的心情萬分激動,沒有多想便上前表明身份。他以為母親會開心地抱住他,說自己心裡也是無時無刻地惦記著他,然而事實卻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相隔這麼多年再見到母親,她的第一句開場白,居然是氣急敗壞地問他:「你來做什麼?」
如果說心中沒有一絲受傷的感覺,也是騙人的。
等了整整一夜,不敢離開、不敢合眼,就是怕會錯過了母親。
可是見到了母親,卻是幻滅的開始。原來眼前這個看著他的眼神帶著防備警戒的女人,就是他思念多年、以為是失而復得的母親,而這一幕就是他盼望了多年的情景?
「你……如果沒事,就別再跟著我。」她提著菜籃,急匆匆地往市場步行而去,一邊拉低遮陽帽的帽簷,不時左右觀望,深怕被熟人認出,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孩子的身份。
望著那抹亟欲離去的背影,他胸口揪痛,卻開不了口。
她真的是小時候那個把他擁在懷裡輕拍安撫、哼歌讀故事給他聽、帶他去公園玩溜滑梯的媽媽嗎?那些場景還歷歷在目,心裡依然感覺得到母親的溫柔與呵護,但是現在的她卻把他推得好遠,好像他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似的,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為什麼?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喊著,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問、沒有說,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回來了,見他還在,表情又是驚慌。
他看見了,最終還是不願母親為難,躊躇了會兒,他緩步至她身邊,把裝有照片、父親親筆信的紙袋交給她,便轉身離開。
「溥宣!」忽然,她著急地喊住他。
帶著一絲希望,他回過頭,渴望的眼神卻看見母親那尷尬、欲言又止的臉,一顆心跌落更深的谷底。
「我現在的家庭很幸福、很美滿,我不能毀了它,你……懂嗎?」她看見孩子嘴角抽動了下,心中一陣拉扯,也有著不捨,但與現實相比,她選擇保有現在的幸福,是她太自私了。對不起,孩子……
如果不是這孩子出現,她根本不想憶起十多年前被迫與心愛的男人分離的煎熬。「當年,若不是你爺爺……」
他靜靜聽著母親道出過往,總算得知父母當年分離、而父親不得不帶著他回陽明山的原因。
他抿了抿唇,將心中湧起的那抹酸楚與失望壓下。「你放心,我……不會再來了。」語畢,他不再停留,也不再回頭。
這一瞬間,他的胸口徹底地冷了。從小就和爺爺不親,如今父親也走了,連母親也不想與他扯上關係,他等於是一個人了……
他緊緊閉上眼,察覺眼角濕熱,他告訴自己,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讓他失控一下子吧!
不想回到只剩下冷血爺爺的家,但一夜沒睡,已經身心俱疲的他也無處可去。
他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經過一座公園,抬起頭,眼前的涼亭好像在跟他招手。
就這裡吧,他只是休息一下,一下而已……
接著,是她充滿活力與朝氣的聲音喚醒了陷入沉睡的他,之後的記憶也模模糊糊的,他隱約記得自己挨了一頓揍,便在這裡醒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這之中作了好多個夢,大多是小時候和母親相處的片段,那些夢境是如此美好,幸福得好似真的,他多希望不要醒來面對這殘酷的世界……
「嘿,你還好吧?」見他醒來,沈舞櫻興奮地湊上前問。
他移動眼神望向她。一樣的粗麻花辮、明亮的圓眼睜得大大的,像個好奇寶寶似地盯著他看……是她,那個差點被擄走的女孩。
這裡是她家嗎?
他的眼神落在床邊,一雙嫩白小手就覆蓋在他右手背上,不時傳遞暖意。她的手很溫暖,就連在夢中,他都能感受得到,心也跟著感到溫暖……好奇妙,那樣的溫暖居然是來自一雙小手。
沈舞櫻順著他的眼神,看見自己的手正大剌剌地吃人家豆腐,不禁紅了臉頰道歉:「啊!抱歉!抱歉……」唉唷,也太害羞了吧!
他微微牽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這一笑,卻牽扯到嘴角的傷口,痛得他皺了下眉。
「對了!要不要幫你通知家人?」話一說完,見他眼神黯淡下來,沉默不語,她抓了抓頭,直覺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那……等你好一點再自己打電話好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不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她張大眼,等他開口。
他收回目光又望向天花板,一語不發。
名字……一點都不重要了,他是誰、叫什麼名字,有人在意嗎?他自己是一點也不在意了。
「連名字也不能說啊……那,你幾歲?這總可以問吧?」
他還是抿著唇,不打算開口,場面有點幹掉了。
沈舞櫻只好先自我介紹。「我叫沈舞櫻,跳舞的舞,櫻花的櫻,我們家都是用花的名字來命名的,我祖奶奶叫沈牡丹,我奶奶叫沈玫瑰,我爸叫沈艾藍,本來是蘭花的蘭啦,不過因為是男生,就改成藍色的藍了。我今年剛升高二,就讀的是餐飲管理,因為我家是做餐飲的,以後我也會走這一行吧!」
嗯,要不是說得口都渴了,不然她連星座血型興趣也會一併報上,可是她都說了那麼多,他卻半個字也不吭,顯得自己好吵。
「嗯……你應該餓了吧?吃點東西好嗎?」
他還是不說話,這讓沈舞櫻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他是聽不到,所以也不會說話嗎?難道、難道他是……聾啞人士?
「你……你完全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嗎?」她震驚地瞪大眼,直來直往藏不住話的個性表露無遺。
「我聽得見。」他淡淡回答,可嗓音乾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厚……那就好、那就好!」她軟癱在椅子上猛拍胸脯。如果這麼優秀的青年居然是個聾啞人士,未免也太可惜了。
「那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說一下嘛!」她真的很好奇。
「我不記得了。」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啥?!不記得?那……那你住哪?我幫你找家人。」
他沉默了會兒。「不記得了。」
這下子,沈舞櫻是徹底傻眼了。
完了!他失去記憶了嗎?否則為什麼連姓什麼名什麼、住哪裡都不記得?喔,天哪!她是不是把人家害慘了……
第二章(1)
「老婆,今天我們來妖精打架好不好?」
「玫瑰幫」現任幫主沈玫瑰的獨子,也就是沈舞櫻的老爸沈艾藍,此刻正斜躺在床上,一雙桃花眼朝端坐梳台台前搽保養品的老婆白慕琪頻頻放電。
「打……打你個頭啦!」生性害羞的白慕琪紅著臉啐了一聲。
「你幹麼害羞啊?都老夫老妻了。嗯~~快來嘛,人家等你唷!」他朝老婆勾勾指頭,笑得頗曖昧。
「我……我今天很累了,今天不行。」白慕琪梳完頭髮,倒在床上一把拉起被單,把全身蓋得密不通風。
「都是我在動,你都沒動,你累什麼?」
「不行!小櫻今天才遇到麻煩,我沒心情。」一想到女兒差點被擄走,她心臟都快停止了,哪還能想那些風花雪月的。
「放心啦!消息已經傳進媽耳裡了,那些麻煩自然會收拾乾淨,你就不要煩心了。來吧,親愛的~~」
沈艾藍不放棄地纏了上去,年過四十仍然精壯的胸膛不停磨蹭老婆大人的後背,一雙大手更是不安分地上下摸索,惹得她驚叫連連。
「唉呀!人家說不要嘛……」白慕琪轉過身推拒著,但一轉身,卻正中他下懷,樂得把老婆抱滿懷,低頭就找到紅唇,熱切親吻。
「嗯……你好香喔!」他一下一下啄吻著,細碎的吻落在她頰邊、頸間,捨不得離開片刻。
「討厭啦!」每次都這樣,她永遠逃不過他的索愛。
正當夫妻倆準備褪去衣衫來場妖精打架之際,房門卻被無預警地推開,伴隨著吵雜聲響——
「爸!爸!起來啦!我有事跟你說~~」
「啊——」白慕琪連忙鑽進被窩裡,只剩下一張脹紅的臉在外頭。幸好,差點就要春光外洩了!
好事被硬生生打斷,沈艾藍飛快從床上翻身坐起,臉色發臭。
「臭丫頭,都幾點了還不睡覺,明天不用上課嗎?」還好他只脫了上衣。可惡!門怎麼沒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