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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凌淑芬

  她只想有張床可以躺下來,至於是住套房還是通鋪,她已經不在乎了。

  「總算。」她翻開被褥直接鑽了進去。

  本來就雪白的肌膚,因為過度勞累而更加蒼白,雙眸下兩片深深的黑影。她輕歎一聲,在下一秒鐘沉入睡鄉。

  蕭琬琬睡得很沉,幾乎無夢。直到半夜,僅著細肩帶上衣的手臂暴露在空氣裡,開始感覺到冷,她下意識拉拉被子,將它拉高一點。

  拉不上來。

  「……」在睡夢中,她又拉了拉。

  還是拉不上來。

  她意識朦朧地睜開眼。

  一道龐大的黑影懸在她上方,蕭琬琬驚喘一聲,隨即發現自己被困在被子之下。那微微的一挺,讓兩人的間距有一瞬間縮短,她的唇幾乎觸到他。

  一陣清爽好聞,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男性氣息,淡淡飄入她的鼻觀。

  是他!

  不知道為什麼,一顆浮亂的心反而落了下來,定定沉回胸坎。她深呼吸一下,又吸進了他的味道,兩人的氣息在方寸間交雜。

  他的臉孔全隱在暗幕裡,只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凝聚在她容顏。一開始她選擇勇敢的瞪回去。

  白光一閃,黑影顯然笑了一下。她微蹙著眉,知道這個角度可以讓浴室口的小燈照出她的臉,她卻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她不禁賭氣地閉上眼。

  這顯然是個戰略性的錯誤。

  下一秒鐘,黑影輕笑一聲接受她挑戰,覆上她的櫻唇。

  「你……」

  短暫開合給了他趁虛而入的空間。

  他熟悉的味道灌入口中,琬琬心神大亂,一手揪住他後腦的頭髮想推開他。這個舉動和抬手擁抱幾乎沒有差別,兩人的距離反而拉得更近,他索性賴在她身上,將她嚴嚴實實地罩在自己的胸懷裡。

  她轉動腦袋想避開他,他的吻卻如影隨形地吸附著。蕭琬琬原本就體力不濟,才幾下的過招就讓她累得氣喘吁吁。

  最後她只能無力地軟癱在床上,任這毫無忌憚的野獸肆虐她的齒與唇。

  「嗯——」再攢了一些力氣,蕭琬琬又去揪男人後腦的頭髮。

  「唔。」男人終於退開幾公分。

  唇上的壓力稍緩。她嬌喘細細,嘗到的都是他的味道。這個角度讓他的半張臉終於露在夜燈的照射範圍裡。

  他變瘦了。

  他的眉還是一樣凜冽,深濃的注視依然那樣勾人,薄薄的唇一樣性感。但瘦了。以前方正的兩頰現在整個削下去,雖仍英氣勃勃,卻更顯鋒銳無情。

  汪迎鎧巡視她的每一寸臉龐。細細的柳眉依然彎彎,晶亮的杏眸依然瑩瑩,雪白的肌膚依然粉粉,清雅嬌秀的容貌依然淡淡。除了眼下因為疲勞而累積的黑眼圈,她看起來依然是那個清秀嬌美的小書獃。

  而且顯然離開他之後,依然過得很好。

  汪迎鎧濃眉一挑,蕭琬琬霎時警覺心大作。她兩手往他胸膛上一撐,下一個動作就是要推他下床,然後自己翻開身。

  她的手才剛撐上他的胸膛,一聲低沉的笑,胸膛沉下,她整個人再度淪陷。

  黏密的吻貼回唇上,屬於他的味道再度侵入她的唇間。大掌拉開煩人的被子,讓兩人的身體緊密相貼。

  她開始發慌,但他的體重將她完全壓進床墊裡,沒有任何反抗的空間,最後她決定用消極抵抗。

  琬琬閉上雙眼,傚法木頭人躺在床上,隨他想做什麼她都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汪迎鎧馬上看穿她的意圖,右邊的劍眉挑了開來。

  「男人是很難抗拒挑戰的……」低沉的笑聲拂動她耳畔的髮絲。

  蕭琬琬實在是累了,她也不知道那股想哭的感覺是打哪裡冒出來的,兩年不見,一見面就是他的戲弄。

  突然之間,她嗚咽地啜泣起來。

  「琬琬?」身上的男人僵住。

  他慢慢坐起來,風流調笑的俊臉上出現一種小男孩做錯事的驚慌。她哭得越來越厲害,最後把自己蜷成一團,臉埋進枕頭裡,哭到聲嘶力竭。

  一直到今天,深深印在她腦子裡的仍然是那間淫靡的,充滿情慾氣味的客廳。

  琬琬一直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眼神!他看起來很驚訝。就這樣。

  即使發現她的表情不對,他的神情都還只是訝異居多而已。不是愧疚,不是慌亂,不是心虛。

  他以為婚姻就是保護妻子,保護家人,給她最好的生活,兩個人恩恩愛愛,快快樂樂就好。至於他過程中必經的逢場作戲,他並不認為這有必要深究。

  但,一個人的行為是由觀念來引導的,若他只是「為了想讓她開心」而暫時改變自己,哪一天他若不再在乎她開不開心,是不是就回去花天酒地?

  她想到更早之前他神秘的忙碌生活,還有要構陷湯普森之前經常性的招待對方去春城……她無法不去想,是不是在被她發現之前,他已經過了一陣子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

  她越想越覺得無法忍受。

  這或許才是她當初那麼堅決要離開他的原因吧。

  最可悲的是,在經歷過一切之後,她仍然愛他。

  她但願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藥,服下去之後就可以不再愛那個人,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這種藥,所以她不想見他,不是因為已經對他沒有感情,而是因為感情還在,千回百轉,寧可兩個人不要再見面了,也好過互相怨懟。

  可是,這個男人永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在乎她的想法。他的溫柔其實只是另一種霸道,用來逼她按他的心意去做,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琬琬越想越傷心,整個人縮成一團哭得喘不過氣來。

  「琬琬。」汪迎鎧把她抱進懷裡,沙啞地輕喚。

  「你對不起我……」她的臉埋進他的肩窩,嗚嗚咽咽地控訴。

  「好啦,一切都是我不好,妳別再哭了。」他擁住她輕哄。

  「還騷擾我……」

  「我怕敲門會吵醒妳,所以跟櫃檯說這是我老婆的房間,就順利拿到鑰匙進來了。」

  好吧,另一個原因是,這間飯店去年就被合併到玻璃迷宮系統了,嚴格說來算是他的另一家飯店,不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告訴琬琬這點好了,這小書獃很有可能明天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換飯店。

  「你們一家都騷擾我……」

  原來她在說這個。汪迎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爸爸沒什麼惡意,他只是聽說他兒子被女人甩了,想看看那位高人是誰而已。」

  「還派人跟蹤我……」

  「台灣這幾年不太景氣,他讓朋友都上妳工作的飯店去吃飯,幫忙沖點業績。」

  「還讓人亂買東西……」

  「我真的不曉得他是如何知道妳生日的,我發誓這一點我完全不知情。」言下之意就是其他點他都知情。

  「一家都是土匪!」

  這話真沒說錯,汪家祖上做的是沒本錢買賣,近五十年來才漸漸轉型漂白。即使目前的事業都走正途了,他父親依然是道上許多兄弟的「精神領袖」。

  「好啦,別哭了。」

  「我、我要錢……」她抽抽噎噎地說。

  「……」

  「六、六十萬的現金……」

  「好。」他無奈道。

  「然後你就去過你的日子,我也過我的日子,我們以後永遠都不搭軋了……」

  「妳累了,先睡一下吧,等明天精神好了再談。」

  這次他沒有說好。

  ☆☆☆☆☆☆☆☆☆☆  ☆☆☆☆☆☆☆☆☆☆

  「你不必陪我去。」琬琬一路堅持。「你真的不必陪我去,你又不認識她們!」

  「誰陪妳去了?我只是正好休假,閒著也是閒著。」汪迎鎧輕輕鬆鬆地勾著她的行李袋甩在肩後。

  「那你去看秀啊!去夏威夷看海灘辣妹,或是去北極圈滑雪。」琬琬走在他身後想把自己的行李袋搶回來,結果看起來就像一個男人在遛狗一樣的拖著她走。

  「可是我現在最想去兒童醫院營造假仁假義的形象,並看看那堆病人來提醒自己能這麼健康有多幸運,又犯著妳了?」

  他輕鬆地走出機場大廳,等琬琬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塞進計程車後座,一路飛飆向小柊的醫院。

  事隔兩年,琬琬再度被他攻得措手不及。

  即使他沒有意思表現出愧對於她之類的,她以為汪迎鎧頂多像以前一樣,親切多情地想迷惑她——昨天晚上也是如此沒錯啦,可是今天一醒來就天地變色。

  那個溫柔多情的王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英俊性感、胡混到底的無賴。以前即使他們兩人的意見不同,汪迎鎧也會用溫柔的態度「感化」她,現在是根本直接照他自己想要的意思走,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

  這才是他的本性嗎?

  「假仁假義,虧你說得出來!」琬琬瞪著他,完全不知道該拿這個男人怎麼辦才好。

  「那些名人去探望病童或參加慈善晚會的目的,不過是在媒體前做做形象而已,妳不會以為他們真的會關心那些連見都沒見過、連一張電影票都沒買過的小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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