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不由得一僵,動也不敢動,緊閉著眼,下意識的屏住了氣息,但即使看不見,還是能隱約感覺到旁邊那人的體溫和氣息,反而更加在意。
突然,寒見塵的嗓音竄入她耳裡,「你再屏著氣,會窒息。」
她詫異的睜開眼楮,看向他。
他那雙凜銳的眼也正覷著她,「你不想跟我同房嗎?」語氣比往常低沉了些。
「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他彷彿想解釋什麼,接著又說︰「這客棧房間只剩三間,若我再分去一間,廣仁他們會不夠位置睡。」
她頷首表示明白,「我沒有不想跟你同房,我是擔心你不想與我同房。」成親這麼多日,一直是他不願與她同房,不是她。
「你沒有那麼想就好,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寒見塵收回投向她的視線,閉上眼。
見他似是要睡了,她突然覺得有些想笑,他們已成了親,卻生疏得像陌生人。
對了,他們連洞房花燭夜都沒有呢,這樣也算是夫妻嗎?她自嘲的想著,心頭滲進了絲酸澀。
須臾,耳邊突然再傳來他的話聲,「若我睡在這兒讓你不自在,我可以到桌前睡。」
「我沒有不自在,你不用去桌前睡。」她連忙道。
「但你身子一直很僵硬,這樣會睡不好。」
「你怎麼知道我身子很僵硬?」她訝問。他又沒碰到她,怎會知曉此事?
「我們同睡一榻,我自然能感覺得到。」說著,他起身要下床。
她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他,「你睡床吧,我沒關係的。」
「你不用勉強自己。」他回頭看向她,墨黑的眸裡閃動著什麼。
「我只是有些不習慣睡覺時身旁多了一個人,不過你放心,我適應能力很好,很快就能習慣了,你躺下來睡吧,不是說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嗎?」
看了她一會兒,寒見塵重新躺下,過了片刻,忽問︰「你怨我嗎?」
他沒有指明是何事,但丁挽秋明白他指的是成親時,他拿豬仔代替他拜堂的事,還有成親數日對她不聞不問,甚至帶回侍妾的事。
她淡淡地笑了笑,「我沒有怨過你,只是有點好奇為何你會那樣對我,但後來聽說了你跟你大娘的事,便釋然了。」她沒撒謊,她先前是真的不在意,更不曾怨過他。
只是知道他就是兩年多前在恩澤寺的後山遇到過的那人,她以為自己真的淡忘了當時有過的情愫,誰知道對他的情意只是藏得深,連她也沒有發現,其實從未忘卻,才會令原本平靜無波的心再次起了波動,那些原本不在意的事,也變得在意起來,光想著他當年的和善,對比著如今的冷漠,重逢的喜悅裡就滲入的苦澀,更別提他的心可能已遺落在另一個女子身上,這事實會令她有多難受。
她終究只是一個平凡人,受著七情六慾的牽引,一旦在乎了,就無法做到真正的豁達。
想了想,她再說︰「你大娘很後悔當年沒善待你母親。」昨日她去稟告婆婆她要與他去找野生漆樹林時,婆婆曾約略提及往事,最後說——
「當年是我錯待了見塵的母親,所以見塵才會那麼怨我,他之所以冷落你,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挽秋,我希望你不要步上我的後塵,見塵帶回的那個侍妾,不管如何你都不要虧待她。」
第4章(2)
聽見她的話,寒見塵久久不語。
就在她以為自個兒的話不中聽,惹怒了他時,耳邊忽然傳來他的嗓音。
「我娘已過世,她後悔了又有何用。」幼年時,他親眼目睹大娘是如何欺凌母親,但那時他無能為力,保護不了母親,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即使大娘在母親過世後,待他極好,那也彌補不了母親所受的苦。
不過再深的怨,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磨,他現在對大娘雖仍是無法原諒,但也早已不若當年那麼恨了,否則幾年前得知作坊被李記逼得快經營不下去時,他也不會回來接手。
猶豫片刻,他出聲道︰「拜堂時,讓你受委屈了。」
她訝異的覷向他。
他伸手輕輕撥開散落她頰邊的髮絲,低聲解釋著,「因為大娘的事,我遷怒於你,用一隻豬仔與你拜堂,委屈你了。」這件事是他錯待了她。
他是在向她道歉嗎?丁挽秋有些意外,思量了下啟口道︰「那件事我不在意。」真正令她在意的是他帶回來的那名侍妾。
她想問他,為何才成親數日,他便帶回姚含青,是因為他傾心於她?還是他們倆情投意合?然而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嚥了回去。
她的回答令寒見塵瞳眸微黯,他很想問,是因為她不在意他,所以才不在乎他那麼對待她嗎?最後他還是遲遲沒有問出口。
長夜漫漫,兩人各懷心思,沒有人再開口……
晌午時分來到臨澤縣,丁挽秋指引著眾人往左方的大山前進。
來到山下準備要入山時,寒見塵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她當下改變了方向,改從另一條路上山。
山路崎嶇不平又窄,馬車進不去,一行人必須步行入山。
山徑兩旁全是翠綠的竹林,一眼望去似是看不到盡頭,走了半晌後,孟廣仁問︰「少夫人,咱們還要再走多久才能到?」
她抬首望了一眼,「約莫再一刻鐘吧。」說完,手忽然被握住,她側首看向走在身側的寒見塵。
「山路越來越崎嶇。」他解釋。
所以他是擔心她不小心摔倒嗎?心裡淌過一絲暖意,垂眸望著被他握住的手,她唇邊泛開微笑,打趣道︰「那你要拉好我,可別跌倒了。」
見她故意把話說得好像是他走不好路才要拉著她,寒見塵輕佻眉峰,「我會拉好你。」深邃的黑瞳裡掠過一絲笑意。
跟在他們身後的孟廣仁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瞇了瞇眼,若有所思的摩挲著下顎。奇怪,不是聽說少爺不喜歡這位少夫人嗎?怎麼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但若不是這樣,成親那天少爺幹麼用一隻豬跟少夫人拜堂,還成親沒幾日就帶回了個侍妾?
還是說因為少夫人帶他們來找漆樹林,少爺感念她,所以決定好好對待少夫人?他想了半天,也沒個肯定的答案。
山風徐徐吹來,透著涼意,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峭,丁挽秋原本輕盈的步履漸漸變得有些沉重起來,她輕拭著額上沁出的薄汗。
瞥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她不禁希望這條山路能走久一些,因為等回到寒府後,她與他就不可能再像此刻這麼親密了,不管他這兩日對她好的原因是什麼,她只想暫時忘記那些煩心的事,靜靜感受與他在一起的時刻。
看著前方的竹林越來越稀疏,她無聲的輕歎一聲,鬆開了他的手。「我們到了。」
聞言,孟廣仁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這是一片平坦的高地,週遭沒有遮蔽視線的林木,視野開闊起來能將底下的景物盡收眼底。
朝下眺望,很快的就看見底下有幾個鬼祟的身影,孟廣仁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揚聲道︰「兄弟們,給我把這些一路跟蹤咱們的傢伙全都抓起來!」
「是。」另外三人高聲應諾,孟廣仁帶頭一馬當先衝了過去。
丁挽秋站在上面看著,她方才在上山前,被寒見塵告知這一路上有人暗中跟著他們,要她先別帶他們到漆樹林,先往別的地方走,好逮住這些人,因此才帶他們來到這片高地。
很快的,她見到孟廣仁已抓住了一個人,丁挽秋不解的問︰「相公,這些跟蹤我們的人是誰?」
「還不確定他們的身份,等廣仁把人帶上來就知道了。」
等了片刻,孟廣仁將人帶來,從包袱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把人五花大綁起來,然後厲色質問︰「是誰派你們來跟蹤我們?」
被他綁住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臉上還帶著抹青澀,緊閉著嘴不開口。
孟廣仁二話不說,一拳揍了過去,讓他當場噴出一口血,「說不說?」他粗獷臉上少了原先的豪邁,多了一抹戾色。
瞥見自己的三個同伴也被抓住,帶了上來,那少年怒道︰「要殺要剮隨便你,不過你休想從我們嘴裡問出什麼!」
「很硬氣啊,你說要殺要剮隨便我是吧?」孟廣仁抽出一柄匕首,貼著少年的臉頰刮了刮,「你說你想從哪裡被剮起?是鼻子、臉頰、嘴巴,還是肩膀、胸口?」一邊說著,孟廣仁手裡那把鋒利的匕首貼著他的身子一邊移動。
見少年神色蒼白,唇邊還殘留著血跡,丁挽秋見了不忍,很想勸寒見塵放了這些人,但她明白,這件事不是能因一時心軟隨便管的,只能別過頭不去看。
少年嚇得微微顫抖著,另一名同伴看不下去,急忙出聲道︰「別動手,我說、我說。」
少年即使嚇得發抖,嘴上仍出聲阻止。「大哥,不能告訴他們,若是讓主子知道我們洩露他的身份,回去會受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