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注視著她,「不過你可以留在這裡繼續陪他。」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撼。
「別開玩笑了……」留在這裡?她是御法川家的什麼人?憑什麼賴在這裡不走?
「我像是隨便開玩笑的人?」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如果你不是非回去不可,那就留下來。」
她驚疑地看著他。他的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她玩笑。但如果不是開玩笑,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就算他是康博的阿姨、就算康博沒有她不行,她也沒有理由在御法川家當閒人。
「那裡沒有等你的人,可是這裡卻有需要你的人。」
她的思緒有點混亂,甚至有一瞬是空白的。
他要她留下來?她以為他希望她趕快離開。
「我……我以為你會比較希望我早點離開,好讓康博能早日獨立。」她說。
「一開始是這樣。」他說話、做事從不拐彎抹角,「現在不那麼想……」
「為什麼?」她脫口問道。
但當她這麼問他的同時,她有點後悔了。她為什麼要問「為什麼」?她期待什麼樣的回答?又為什麼有所期待?
「我希望你留下來。」他毫不遲疑地給了她一個答案。
聞言,她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
速水唯衣,不要想太多,他是要你留下來照顧康博,沒有其他意思。她心裡的聲音又在對她說。
「因……因為康博還需要我嗎?」
「也許需要你的不只是康博。」他說。
「啊?」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呼吸也有瞬間的中斷。
他的話暗藏玄機、耐人尋味,更令人有無限的想像空間及期待。
她很想把他剛才的那句話從腦海裡擦掉,但是她不是哆啦A夢,沒有那種萬能的橡皮擦。
他有顯赫的家世、有英俊的外表,也有令人咋舌的財富,能夠與他這樣的男人匹配的女人,絕不會是一般的女性。
如果她對他有什麼樣的想像或期待,那她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也太天真愚蠢了。
「你說話真的太高深了!我都聽不懂……」她不知道該回應他什麼,只好裝糊塗。
克哉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而讓她感到尷尬,「是啊!我也不懂自己在說什麼……」
「咦?」她怔怔地望著他。
他在耍她嗎?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為什麼要說出來困擾她啊?
想著,她有點懊惱地蹙起眉頭。
「我……我回去睡覺。」她車轉身子,快步地往大門口走。
走著,她突然想到他的外套還披在她身上,於是,她停下腳步——
「披著吧!」
她嚇了一跳,因為她根本還沒開口。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怎麼知道她要做什麼?
她轉過身,像在研究奇怪的外星人一樣盯著還站在原地的他。
「你為什麼知道我要……」
「你很好懂。」他說,「因為你不像我是個高深的人。」
她皺皺眉,忖了一下。這話實在是……他在暗指她是個簡單的笨蛋嗎?
「剛才那句話……」他笑睇著一臉懊惱的她,「等我知道我到底在說什麼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她表情有點嚴肅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他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不,也許他真的只是在尋她開心。
如果他只是在尋她開心,而她卻當真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雖然一樣是在御法川家長大的,年紀也只相差十歲,但貴俊是個很容易懂、很簡單的人。而他……他太複雜,超乎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
別做能力所不及的事、別碰永遠掌握不了的人……她心裡的那個聲音這麼提醒著她。
「我回房了。」說完,她扭頭快步走開。
第8章(2)
悠閒的假日午後,克哉坐在起居室裡,邊看書、邊喝著高尾太太為他沖的熱茶。
窗外,康博在院子裡跟「新歡」——黃金獵犬寶寶玩在一起,而唯衣則陪在一旁。
雖然隔著窗,但他還是聽見了他們大笑的聲音。
他靜靜的看著這一幕,臉上有著溫柔又輕鬆的表情——
「自從速水小姐跟康博小少爺來了之後,這個家好像都不一樣了!」一旁,高尾太太說道。
「可不是嗎?」他撇唇一笑,「家裡有個小孩子,確實是熱鬧多了。」說著,他啜了一口茶。
「克哉先生,」高尾太太看著他,試探地問:「康博這麼可愛,有沒有讓你有想生一個的衝動或念頭?」
他微怔,蹙起眉頭,狐疑地睇著她。「生一個?」
「是啊!」高尾太太點點頭,「克哉先生的小孩,一定也會像康博那麼漂亮可愛!」
他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如果克哉先生有小孩,康博也比較有伴。」高尾太太說,「他的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他是沒什麼機會再有兄弟姐妹了。」
「要是我生了小孩,康博不是得叫叔叔,就是姑姑,怎麼也不會是兄弟姐妹。」
「那有什麼關係?貴俊少爺叫你叔叔,但你們不也像兄弟一樣……」高尾太太一歎,「孩子需要的是伴,叫什麼並不重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他微頓,「要生小孩之前,我得先找到跟我生小孩的女人,不是嗎?」
高尾太太挑挑眉,偷偷覷著他,「有時我們遍尋不著的,卻近在眼前……」
他微怔,轉頭看著她,然後蹙眉一笑,「你今天講話還真高深……」
「克哉先生是個聰明人,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麼。」高尾太太掩唇微笑,一副神秘的樣子。
他是個聰明人,也知道高尾太太在暗指什麼。
「這個家變了,克哉先生……」高尾太太說,「其實你也變了。」
「噢?」
「你變得愛笑了。」高尾太太續道,「康博讓這個家生動起來,不過讓克哉先生笑的,卻不是康博。」
他沉默了一下,「你今天是怎麼了?」
「我是有感而發,也是提醒。」她說。
他若有所思的笑笑,然後看著窗外,話題一轉,「速水小姐身上穿的是你的衣服吧?」
她點頭,「是啊!說要帶她去買冬天的衣服,她卻說那種衣服在沖繩穿不著,怕浪費了……」
「是嗎?」他眉心一斂,方纔的笑意銳減。
「克哉先生,有沒有可能就叫她留在盛岡呢?」高尾太太不捨地問道,「雖然相處不久,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喜歡她呢!」
捨不得她離開?喜歡她的又何止是高尾太太呢?他也希望她能就此留下來,但總得有個能說動她、能讓她接受的理由。
這陣子,他不是沒對她說過暗示的話,但她不是裝傻,就是岔開話題。
在還沒確定她心意之前,他不想操之過急,造成反效果。
「克哉先生,如果你跟她說希望她留下來,她會答應嗎?」高尾太太語帶試探。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道:「這不是我能決定或掌控的事……對了!康博的衣服做好了嗎?」
「師傅說明天會帶過來。」她回答。
「趕得上參加鹿鳴會館的聚會吧?」
「可以的,你放心。」說著,高尾太太不禁一臉的興奮,「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見康博小少爺在大家面前亮相,所有人興奮驚歎的表情了。」
一個星期後,就是御法川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聚會,到時所有分家的親戚都會聚集在御法川家的招待所,由本家做東擺宴。
他將貴俊的兒子接回盛岡的消息,早已傳進許多人耳裡,而那一天,他將正式將康博介紹給所有人認識。
突然,他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的號碼,神情一凝,「是我,有結果了嗎?」
「嗯,我知道了。」他臉微微一沉,眼底有一抹的深沉陰鷙,「辛苦你了。」
結束通話,他神情凝重,沉默不語的望著窗外。
「真該死的直覺……」他喃喃地道。
明天就是康博「初登場」的大日子。
過去的五年來,他在御法川家是個不存在的人,而現在,他將以本家繼承人的尊貴身份,在所有親族面前現身。
當然,五歲的他並不知道這是件極具意義的事情,只知道他要去參加一個很大很大、有好多好吃的東西的聚會。
看見穿著訂製服的他,唯衣突然有種他已經離她越來越遠的感覺。
現在的他,不是穿著短褲、滿身大汗的在海灘上玩沙的那個小島男孩,而是出身盛岡望族,尊貴又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世家子弟。
他就要揮別過去,即將成為一個跟她的人生沒有交集的人!
她知道克哉會給他最好的,也會將他教養成一個令人驚歎的孩子。身為他的阿姨,她應該為他高興,但卻很難真正的高興。
她的心像是被割掉了一塊,死不了,卻覺得痛。
就寢後,偌大的屋子裡靜悄悄的,她一個人坐在房間的窗前,腦子裡的思緒像是跑馬燈一樣的狂轉著。
來到這裡已經一個月,當初以為會非她不可的康博,現在似乎已習慣在他需要時,去找高尾太太或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