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啦屁啦屁啦,全是狗屁話!那年出國還一把一眼淚一把鼻涕,哭著說她念完書一定馬上趕回來,才多久的時間啊,就移情別戀、另結新歡,這年頭,愛情都是騙人的不成?
珊珊好氣,氣得跳腳,她昨天狠狠把幼榕罵一頓,也不管國際電話有多貴,要是沒有罵到她爽,她怎麼捨得放下電話?
「……珊珊,這種事,不要隨便拿來開玩笑。」
他淡淡看了表妹一眼,極力壓下心中的澎湃洶湧,告訴自己,他不信,珊珊只是道聽途說,只是被謠言迷惑。
開玩笑?拜託,她已經氣到腸子快破掉,他居然說她開玩笑!珊珊忍不住朝笨蛋表哥咆哮,「我哪有開玩笑!你自己看,今天是她結婚的『大好日子』!」
當那張印著幼榕甜美笑臉的粉紅鑲金邊喜帖落在桌面上,他的心也像被人用斧頭劈開,驚天動地的痛起來。
不是說好十年的嗎?他那樣認真守著約定,沒想到要求承諾的她,不過短短兩年,就改變了心意……
都說距離是愛情的殺手,這是規則、是定律,他不信,還認為他們之間的愛情夠堅定,哪曉得到頭來,他的堅定全抵不過規則定律。
凝睇請帖上的照片,他很明白她真的愛上別人了,如果是勉強,勉強不出甜美笑容,別欺騙他攝影師的技術好,如果沒有那樣的感情,一定拍不出這樣的照片。
「你看清楚,不是玩笑、不是謊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
她在電話裡和幼榕說要斷交,幼榕沒話說,但她聽見她在哭,不斷說對不起,不斷要表哥尋找自己的幸福,還說什麼兩個人的家世不合適……屁啦!根本就是看不起表哥的職業和身世!
「算了,他們家我們高攀不起!表哥,我幫你介紹幾百個比幼榕更好的女生,我保證她們的老爸老媽不會這麼勢利眼……」她一路氣、一路罵,最好罵到詹幼榕的耳朵發癢爛掉。
「……她幸福嗎?」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表妹以為他沒說話意願時,終於開口。
這時候還管她幸不幸福?自己的悲傷比較重要好不好!他周傳敘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珊珊氣怒地想。
「表哥,她幸不幸福干你屁事啊?她最好三個月結婚又離婚,最好她被家暴,最好……」
「夠了,珊珊。暑假你回加拿大和阿姨、姨丈團聚時,如果有機會碰見她,替我帶句話,就說我會如她所願,放手、尋找自己的幸福,叫她不必有心理負擔。」
他的話讓珊珊瞪目結舌,但他沒理會,逕自走出咖啡廳。
雨還在下,但他沒把帽子戴上。
這天晚上他喝了點酒,朋友替他找到一個援交女孩,他只看一眼就同意和她上床,因為她有張和幼榕相似的臉龐。
那天晚上,他要了她,記不得要過幾次,唯一記得的是女孩眼角的淚光,那是她的初夜,她很痛、痛到緊咬下唇,他看見她的下唇滲著血絲,卻倔強的不肯讓示弱的淚水滑下。
他有很深的歉疚,他不該把對幼榕的不滿發洩在另一個女孩身上,但他停不下來,只能盡力溫柔,溫柔地哄著她,叫她別害怕,多好笑,施暴者竟然要被害人不害怕?
但不知道是他的誘哄出現效果,還是她已經死心認命,最後她鬆開緊咬的下唇,他溫柔的唇立即覆上她傷痕纍纍的唇。
入睡之前,他告訴她,他真的很抱歉。
隔天清晨,他發現身上的財物被洗劫一空,指間的戒指也被偷走,他應該生氣懊惱的,但想起那雙倔強的眼睛,滲血的下唇,便無法生氣。
她第一次援交,而他是個沒性經驗的男人,所以兩個人沒有保險套、沒有避孕措施,遲遲是在那個晚上有的吧?
滑鼠跑過,周傳敘讀了向冉冉所有的背景資料。
那是個家庭悲劇,悲劇裡的女孩獨立撐起一個家庭,他也因此理解了遲遲的懂事。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怎能不磨出一顆玲瓏剔透心?
看著徵信社用長鏡拍下的照片,照片裡的遲遲總是張著一雙清靈大眼,細心觀察週遭的人,而照片裡的向冉冉,緊繃的眉頭一如她梳得緊繃的髮髻,眉宇間有些許嚴厲,幾十張照片中,找不出她一個親切笑容,有趣的是,屬下給她的綽號——女暴龍。
歲月真是可怕的東西,它把那個嬌弱而倔強的女孩磨成女暴龍……周傳敘不禁莞爾。她肯定相當勇敢,否則一個被社會踩在腳底下的女孩,怎能翻身,把社會踩在腳底下?
關掉電腦,他想,他必須做點什麼,為了自己的女兒。
走到窗邊,黑色的窗戶映出他的面容,他看見雜亂的頭髮和鬍子,想到遲遲的畏懼退縮。
知道了,他第一件可以做的事是理掉鬍鬚、剪一個乾淨的髮型。
第2章(1)
打完第十六通電話、簽完七份卷宗後,向冉冉緩緩吐氣。
很累,疲倦是她每天的唯一感覺,胸口彷彿有什麼東西壓著,讓她走到哪裡都沉重。
前幾天高中同學結婚,她去參加了,看見穿白紗禮服的小女人依偎在新郎的身上,笑得如夢似幻。
說不羨慕是騙人的,偶爾,她也想卸下肩上擔子,當個笨笨蠢蠢的可愛女生;偶爾,她也希望找個男人,可以靠著、偎著,天大的事情掉下來,只要掉幾滴淚,就有人挺身替她挨砸。
同學揶揄她,說她熱愛當女強人,唸書的時候搶第一名,出社會又急欲闖出一片天地,看在她們這群平凡人眼裡,實在羨慕到不行。
她們哪裡知道,不是她熱愛當暴龍,而是成為暴龍是她的宿命,她不能不替明天的生活打算,不能不駝著背慢慢被生活折磨,不能不把一副副重擔往身上加。
那天,她笑著對同學們說:「如果有男人想娶我,我馬上嫁。」
同學回應,「哪個男人敢啊,你可是女強人。」
都是玩笑話,卻也不難發現真心,可她的問題除了女強人,背後還有個孩子和母親,她再美麗,都不是婚姻市場上的熱賣貨。
「Boss,有人找你。」張書棋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閉眼、睜眼,她深吸氣,掛起職業性笑容。
她想,應該是昨天約好的王先生,他要到大陸投資,打算請她幫忙,把手邊的三棟公寓換成現金。她最喜歡這種客戶了,他們大都不會在價格上有太大的堅持。
「請他進來。」
起身,向冉冉踩著高跟鞋走到櫃子邊倒了兩杯熱咖啡,連同擬好的合約書拿到沙發前的桌面,抬眼,望向未開啟的門。
然而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不是她見過兩回的王先生。
他長得很高,一百九有吧,身體很壯,虎背熊腰,是肌肉猛男那一型,如果他自我介紹,「您好,我是一名健身教練。」或者說:「您好,我是一頭熊。」她都會相信。
他帥嗎?還算好吧,用分數論長相,大概有七十分,不太高、也不太低的分數,反正不是那種走在馬路上,會讓女人很想流口水的男人。
他的臉方方正正,不笑的時候有幾分嚴肅,他的唇瓣很紅,看起來很柔軟,他的鼻子很挺,有外國人的Size,而……向冉冉勾起唇角。說不明白為什麼,她喜歡他的眼睛。
是溫柔的關係嗎?也許,他有一雙溫柔的眼睛,讓人覺得安全無害、覺得溫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並不是純黑色的,比較接近深褐色,有一頭濃密鬈發,微微的卷,柔和了五官的剛硬。
「請問你是……」她從沙發前向男人走去。
「我叫周傳敘。」
「周先生你好,我是向冉冉,請問找我有事嗎?」
她向他伸出右手,周傳敘握住的同一刻,立即打量起她來。
比起高中時期的清純,現在的她簡直是醜小鴨變天鵝,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樑道出她性格堅毅,而菱形紅潤的雙唇看起來很好親。
她美麗、精明,一身合身的淺灰色套裝把身材襯得讓男人噴火,她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光滑的額間不像時下女孩,總在額間留下幾縷劉海。
她二十六歲,沒有半個男人追求,不知道的人說她有強烈事業心,也有小道消息說她有同性戀傾向,但看過資料,對一切瞭然的他知道她身上背負著多少壓力,而到目前為止,沒有男人願意接手她的壓力。
「是的,我想請向小姐幫個忙。」
他應該帶紅玫瑰來的,但站在花店門前徘徊老半天,還是覺得奇怪,送花給一位素昧平生的女人,她會怎麼想他?
「幫忙?」很好,她最熱愛幫別人忙了,尤其是買房賣房這種忙,讓她幫過的人都知道,她有多麼高的效率。「沒問題,周先生請坐。」
向冉冉待他坐定後,把咖啡推到他面前,笑問:「周先生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