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死!
大熊迅速起身,迅速下樓,他要迅速、迅速地解決這個事情。
但冉冉不像在信裡說的,不回娘家、不逃避,她根本不在他們的房間裡,所以,是那兩個忘記關掉的檔案讓她逃避了?
天!他到底留著它們做什麼?
他打電話,冉冉沒有回娘家,沒有找秧秧、晚晚,也沒有找上她的舊老闆,他不知道她還能去哪裡。
這些年,女暴龍為了養家,沒有時間交朋友,她沒有可以說心事、抱怨老公的姐妹淘,她沒有傾訴的對象,滿腔的委屈能向誰說?
心揪了,緊緊地扯著,他痛她的痛,他知道冉冉會胡思亂想、會無限制把他和幼榕的關係延伸發展,她會不斷分析,往錯誤的方向走去,她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卻沒有力氣舔平傷心……
不行!他不要再這裡放任自己的想像力,他得採取行動,那年他放走了初戀,現在他要牢牢抓住自己的愛情。
因為,他再也損失不起。
跑到遲遲的房間,他拿起一條大棉被,把將要入睡的女兒裹進。遲遲被他的舉動吵醒,揉揉眼睛問:「爸爸,我們要去哪裡?」
「這幾天,爸爸媽媽有事情要處理,你到外婆家住幾天好不好?」
「你們又吵架了嗎?」
她看得出來,爸爸對老媽很生氣,她不敢惹麻煩,很多家庭都是孩子太壞,才害父母親離婚的,所以詹阿姨對她很壞,她也不敢向爸爸和老媽告狀,她很怕,怕自己會再一次失去爸爸。
見女兒小心翼翼的,他知道,這些日子,不好過的不只有他們夫妻。他做錯事了,不該把幼榕帶回家。
「沒有,我們不吵架。」
「我知道你們在冷戰,那……冷戰之後,你們會離婚嗎?」緊張寫滿遲遲的小臉龐。
「傻瓜,我們怎麼會離婚?」
「爸爸不是要娶詹阿姨了嗎?」她試探地問。
「誰告訴你的?」
「阿姨說的。」
好了、夠了!幼榕的小把戲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他當她是朋友,包容接納他,希望她能走出陰霾,重新過新的生活,即使她是傷他最重的女人,他還是願意她過得好,可是她不應該欺負他的女兒、中傷他的妻子,她們是他最珍愛、最重視的家人啊!
「阿姨胡說,我已經有遲遲的老媽當老婆了,幹麼還要娶別人?走,我們去外婆家。」
他背起遲遲的書包,把裹得像麵團的女兒抱起來,往樓下走。
在經過樓梯時,他遇見上樓的詹幼榕。
「阿敘,這樣晚了,你們要去哪裡?」她笑盈盈地問。
他沒有回答,看見她,怒氣在胸口衝撞,他是草食熊,溫和沉穩是他的人格特質,不管對任何人,他都沒用過惡意口吻,但今晚,草食熊發瘋了,一開口就是激動。
「我慎重告訴你,遲遲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的血管裡流著我的血液,所以她不是什麼拖油瓶,她是我此生最愛的兩個女人之一,而另外一個女人叫做向冉冉,我愛她,她不只是我妻子、情人更是我的親人,我會用盡全力照顧她、保護她、愛她,一生一世。
如果你曾經對我有任何想像,那就請你停止,因為我早就不再愛你了,從我看見你的喜帖那天,我就開始學習放棄那段感情,所以我不再愛你,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什麼?他不愛她!
詹幼榕頓時覺得被拖拉庫壓到,神經被攆得碎碎的,阿敘怎麼可能不愛她?
怎麼可以不愛她?他是她真心喜愛的男人啊。
「……你說過要等我十年的,我們約定好了,現在還未滿十年。」
「忘記了嗎?是你叫我放手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是你害怕我出現,破壞你童話式的完美婚禮。我有說錯嗎?其實,當年你對你的丈夫是動心的,對不對?否則你不會用那張喜帖逼我死心。」他看得很清楚,她或許意志力不堅定,但如果不是真心愛上,沒有父母親會逼女兒在二十出頭就走入婚姻。
「對,但我後悔了!後悔這些年不在你身邊,後悔沒有堅定對愛情的信念,後悔沒有抗爭到底,後悔放棄我們的愛情——」
「但我沒有後悔。這幾年,因為被你放棄,我積極創造自己,我企圖用成功、用財富,讓你和你的父母親跌破眼鏡。
但是後來,我找到遲遲,明白她才是我最成功的創造,而我的財富可以帶給冉冉、遲遲很多的幸福,金錢不再是我用來證明什麼的事物,它是維護親人幸福的保證品。
所以我感激你,是你讓我對成功有了企圖心。因為感激,所以心中無恨,因為無恨,我輕易相信兩人可以當朋友,可是你的表現太糟,你破壞了朋友的家庭,你的手段很低劣,讓我看不起你。
很抱歉,請你在我回來之前離開我的屋子,如果你還是舉目無親,你找到珊珊的手機號碼,我相信,她很願意收留你。」
「不對,你說謊,如果你不愛我,不會把我們的戒指掛在脖子上。」
周傳敘伸手摸摸自己的項鏈,失笑。他早該解釋清楚的!他對女兒說:「遲遲,你告訴阿姨,這個鏈子是什麼?」
「是遲遲的護身符,爸爸要去巴黎,遲遲請它幫忙保護爸爸。」
「遲遲說對了,它之於我的意義不再是情人對戒,而是女兒給爸爸的護身符,裡面刻的永恆,是指我們之間永恆的親情。我相信我已經解釋得詳盡清楚,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
話說完,他連看都不看對方的眼淚,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辦。
尾聲
向冉冉不知道家裡已經天翻地覆,她關掉手機,不和外界接觸。
一個人坐在海邊,她埋首膝間,耳裡聽著澎湃潮水,心裡想著那個放不下的男人。
她很傷心,傷心自己誤闖了別人的愛情園地,窺見別人的愛情,卻誤解那是自己的愛情。
她有驕傲做保護膜,卻還是受傷了,她痛得沒有力氣就醫,痛得不想再多動一下,只想待在這裡,讓腦袋空白,讓複雜的心被湛藍海水洗淨。
她知道,哀愁是種沒有意義的浪費行為,可她阻止不了自己;她明白把詹幼榕形容成邪惡巫婆是無知的表現,明白只有卡通裡,好男人才會被巫婆的法術迷惑,但她寧願無知,也不肯相信好男人就是會被好女人吸引,不肯承認詹幼榕的邪惡只是極力爭取的另一種表現。
她不哭的,因為她好累,累得連傷心都無法做出具體表現。
好累,骨子裡、五臟六腑裡的累跑出來向她抗議,她累得很想睡,卻又無法入睡,她掛著黑眼圈、戴著狼狽,她……連放鬆自己都不會。
風把她的頭髮高高吹氣,鹹鹹的海風嘗在嘴裡,像淚水的味道,她不哭的,那不是她的淚,只是海風帶來的濕鹹。
「我找你好久。」
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向冉冉猛然抬頭,被眼前的男人炸醒,混沌的腦袋陡地清明。
「跑開不是負責任的做法,我以為你會在房間裡等我。」周傳敘指控。
定格了,她無法別開頭、穴道像被封住,封得密密麻麻,連疲憊都遺忘。
「你要定我的罪可以,但要給我機會申辯。」
她的呼吸急促,手指微微發抖,她明白不是昨夜沒睡才誘發心悸,而是因為,她愛的男人走到這裡,向她要求一個申辯的機會。
大熊走到她面前、坐下,讓海風把他的圍巾吹得翻飛,他低頭,把圍巾圈在她的脖子上,抓住她冰冷的手,煨在掌中。
他想申辯什麼?也許不是申辯而是談判吧,談判遲遲的監護權,談判贍養費?
不必多此一舉,她什麼都不要,他想,通通拿去,她不會介意,她很累,只想好好的、好好休息。
「我會把離婚協議書寄給你,但是要等我睡飽了,有力氣才行。」她抽回自己的手。
「我不要離婚。」大熊把她的手重新兜回自己掌裡。不離婚?那他怎麼跟詹幼榕結婚?他們的初戀不是走得很坎坷,他字裡行間的思念也絞痛了她這個第三者的心。
愛他,就讓他幸福?
她沒那麼偉大,沒有犧牲自己、成就他人的情操。
是那一篇篇的心情手札酸了她的心,她看得分明,這個男人愛詹幼榕、愛得不能自己,強把他留在身邊,只會造就三個人的不幸,她是為了不讓向冉冉變得可悲可笑才走開的。
她是愛自己勝過愛別人的暴龍,所以鬆手。
「除了離婚,還有什麼是你要的、而我給得起的?」她冷嘲。
她擺明了不想聽他說話,但他要強迫她一回、鼓吹她一回、再推銷自己一回。
「我認識遲遲,在認識你之前,我開車撞到她、送她去醫院,我認出她脖子上的項鏈,那項鏈很特殊,除了款式,我還在裡面刻上「Eternity」這個英文字。遲遲告訴我,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紀念品,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竄上,我讓醫院替我們做了DNA,鑒定出我們的親子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