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住身形,她細看兩人表情,大熊在笑,溫潤笑意貼在頰旁,他身邊的女人卻笑得很張揚,在說什麼快樂的事情啊,非要笑得那麼誇張,向示威給誰看嗎?
可惜,她離得太遠,聽不清。
轉頭,周傳敘在眾多的接機人海中,一眼便找到他的女暴龍,他咧開嘴,大大笑了。
他的女暴龍在發呆呢,真難得。
快步前進,他走到她身邊,在她面前站定。
上方空氣被吸光,大大的黑影落在頭頂上,抬眼,向冉冉遇見一張溫潤笑臉。
「嗨,你好嗎?在想什麼?」他說。
沒有擁抱、沒有法式熱吻,只有一句淡淡的你好嗎?這很符合他的草食風,但有個肉食女人在身後虎視眈眈,這時候,草食風就不合宜了。
嘟嘴,她在生氣。
「不高興?遲遲惹你生氣了?回去,我打她的屁股給你看。」偶爾也要挺挺自己的老婆,不能總是挺別人老婆。
向冉冉鼓起腮幫子,現在她想唱高調,想在別人面前,誇耀他們夫妻的感情非常非常好。
她橫眼瞄他,「為什麼沒有抱我?為什麼沒有跟我喇舌?你沒有電話裡說的那麼想我,對不對?」
周傳敘失笑,笑紅了臉。明明是撒嬌舉動,冉冉做起來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咄咄逼人。
「你真想表演給不付費的觀眾看?」
「人偶爾可以奢侈一下,不必事事強調付費。」她直直盯他,目光一瞬不瞬,賭他不敢再美女面前向老婆索吻。
「好吧,奢侈一下。」
說著,一個大大的擁抱落下,當他的手擁著她,當她埋在大熊懷抱中,才驀然發覺,原來她是這樣思念他,原來想一個人可以想得心痛,想得非要他的懷抱才能找回幸福感受。
她賭輸了,幸福回鍋。
「我想你。」她說。
「我也想你。」每天想、每夜想,想得她頻頻出現在夢裡,他才恍惚確定,他愛她,愛得很深很緊。
「說,有沒有在外面結交狐狸精?」她眼光刻意瞥向他的身後。
他大笑,捏捏她的臉,側身,替兩人介紹。
「幼榕,這時我老婆冉冉;冉冉,她叫詹幼榕,我們很多年前就認識,在法國碰見,剛好她要回台灣工作,就一路同行,還沒找到房子之前,她想暫住在我們家裡。」
詹幼榕!三個字敲上向冉冉的神經,她連抗戰計劃都還沒開始訂,對方已經準備好登堂入室?這女人會不會太積極,是勢在必得嗎?
她的臉瞬地蒼白。
「冉冉,你怎麼了?」周傳敘輕輕搖她。
沒等她回答,詹幼榕搶話,「阿敘,你老婆好漂亮,比你形容的還美艷,這種女強人肯嫁給你,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
十七個小時的飛行,讓她對自己的敵手有了充分瞭解。
「是我的錯,我不擅長形容女人的長相。」他回道。
「下次有人問你老婆長得怎樣,你直接說美若天仙、沉魚落雁就行了。」向冉冉回神,笑著陪詹幼榕演戲。
「知道了。」他的手環上她的腰,她也故意投懷送抱,讓兩人當中找不到縫隙。
「哇,好有自信哦,娶到這樣的老婆一定很難應付。」詹幼榕意有所指。
目光交會間,向冉冉收到她的惡意。她的直覺沒錯、姍姍的預告也沒錯,她來了,來要回曾經屬於她的主權。
但她弄錯一點,她向冉冉不是會舉雙手投降的女人。
「我從來不應付冉冉。」周傳敘實說。
贏得一城,她揚起驕傲。「你敢應付我?」
他的回應是捏捏她的鼻子,愛上同她親暱。「遲遲呢?」
「她想請假,我不准,媽會到學校接她下課,明天再送她回來。」
「她不會生氣嗎?」電話裡,遲遲說過一百次想他,他以為下飛機就會看見女兒。
「你女兒敢鬧你,我女兒可不敢鬧我。哦,告訴你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
「學校的作文題目『我的媽媽』,你知道你女兒寫什麼嗎?」她東拉西扯,刻意講一些詹幼榕無法加入的話題。
「寫什麼?」他很好奇,遲遲會怎麼形容她的暴龍母親。
「她寫,我的媽媽就像紅綠燈,綠燈的時候可以自由行走,但一旦從綠燈轉為黃燈就要小心了,否則紅燈還違規走,下場就會很慘,幸好她有一個很擅長控制紅綠燈的爸爸,他開開關關,一下子就把紅燈變綠燈。」
聽到這裡,周傳敘控制不住大笑。
「還好,好人你來當,我專扮黑臉,她只差沒說她媽媽是河東獅吼。」見詹幼榕插不上話,向冉冉在心底暗爽。
「原來我們遲遲除了樂器、愛畫圖,還有寫作天分。」
「我們家遲遲被你寵壞了,你得還我一個乖女兒。」
「還是沒辦法還了,不過我可以補你一個好老公。」
「乖女兒換好老公?我算算……」向冉冉掐起指頭裝模作樣半天。「嗯,女兒以後是女婿的,老公一輩子都是我的,好吧,勉強接受。」
說完。她用力在他頰邊留下一個熱辣辣的香吻。
小狗以撒尿圈地盤,女暴龍呢?以佔有式親吻警告那些不要臉的女人,這個地區,內有惡龍、生人勿近。
周傳敘有些靦腆,但很樂意這種宣告方式。
「走吧,我們回家,我很想家。」他搭起老婆的肩膀說。
他們往前走,跟在身後的詹幼榕不服氣,冷凝的目光追隨著向冉冉的背影。
這是下戰書嗎?好,她接了。
歲月如梭,她再也不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十八、九歲女生,再也不會受人擺佈,這次,她決心拿回自己的幸福,搶回自己的男人,不管過程會有多麼辛苦。
第7章(1)
「姍姍愛慘了你那個同學叫做……」
「凌立高。」周傳敘接話。
「嗯,對!就是凌立高。她每天寫一封情書耶,如果姍姍把這份力氣拿來考大學還得了,我保證,國立大學一定有她的位置。」
「姍姍不是唸書的料。」
「也對,她現在當少奶奶,日子風光得很。」
「不管怎麼過,愉快幸福就可以。」
「是凌立高沒有福氣,娶不到我們姍姍,他現在做什麼?」
「聽說在國中教美術。」
客廳裡,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來來回回說得好不盡興,這讓在廚房洗碗盤的向冉冉很不愉快。
聊天就聊天,有必要笑得那麼爽嗎?當少奶奶就很風光,在國中教美術就是兩光?屁啦,娶不到他們的劉鈺珊是逃過一劫好不好。
她拉長耳朵,把他們的對話全聽進去。
晚餐桌上,她和詹幼榕已經唇槍舌劍、來往交戰數回,連遲鈍的大熊都聽出她話裡夾槍帶棍,攻擊力強,皺起眉頭不苟同地望了她好幾眼,可他不皺眉還好,一皺眉更讓她拉起緊急戰線。
乒乒乓乓,一個不仔細,碗盤掉到地上,她等了五秒,以為大熊會衝進來問她有沒有受傷,可是……並沒有,心沉了下去,她悶悶地蹲下身,把破碎的盤子一塊塊拾起。
整理好廚房,心不在焉的她手上割破兩道傷口,是應該先把傷口清理乾淨免得發炎的,誰知道一進客廳,她竟看見狐狸精窩在大熊懷裡,一股子無名怒氣陡然上竄,轟的,把她的心燒成焦炭。
真了不起,她還沒有興師問罪,問問那個躺在飯店床上的醉女人是不是詹幼榕,人家就侵門踏戶,動作飛快地貼上他家老公,她要是多洗幾個碗,會不會連孩子都生下來?
臉色瞬變,她怒瞪著沙發上的一雙男女。
「冉冉,碗洗好了?」看見她,周傳敘鬆口氣,把詹幼榕推開,起身迎向她。
「要不要我再去拖拖地板、倒倒垃圾,讓她多靠在你懷裡,一次哭個夠啊?」她凌厲的目光射向楚楚可憐的詹幼榕。不知道洗衣服很辛苦嗎?把他的衣服哭髒了,誰清理?
「冉冉。」大熊拉過她,不曉得她在發什麼脾氣,從晚餐開始,她就不對勁。
「我有說錯嗎?」她揮手,把他的熊掌揮開。
「別這樣,幼榕是談到她離婚的事情,一時心情激動,忍不住才會……」
「才會窩在別人的老公胸口哭?」向冉冉冷笑。「如果她捨不得那個男人,就該在對方面前哭,哭得他心軟,哭到他願意盡釋前嫌、重新接納舊老婆,如果她不屑那個男人,應該笑著走掉,並開心地對所有人說——哈,我終於解脫。
然而,不管是捨不得或者不屑,她都沒有道理去向不相干的男人尋求安慰,除非……她要的是周傳敘的同情、周傳敘的心疼,以及周傳敘的放不下。」她走到詹幼榕面前,笑著問:「請問,這是你要的嗎?詹幼榕小姐。」
「我、我沒有,冉冉,你誤會了。」
她的語調很可憐、姿態很可憐,但背著周傳敘、面對向冉冉的臉上掛起笑顏,她不但是雙面人,還是個可怕的雙面人。
輕嗤一聲,向冉冉沒把大熊拉到同一陣線。這是女人與女人的戰爭,她不需要像對方一樣,躲在男人後面裝可憐。「開門見山比暗地裡使詐來的光明磊落,如果你的目的是要介入我的家庭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