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瀾吐出冰珠般的話語。「張大人突然進宮,是有什麼急事要稟奏皇上嗎?本王怎麼事先都沒聽說?」
「這……下官只是來跟皇上請安。」他尷尬地回道。
「特地帶著令郎?」季君瀾睥睨著躲在父親身後的年輕男子,涼涼地問。
張叔寶在他強大的氣場威壓之下,縮著脖子,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對方明明才大自己三歲,可是氣勢高下立判。
「是、是。」張晉全硬著頭皮回道。
「本王昨天才見到忠義伯,談起令郎捲進一件始亂終棄的官司中,原以為是誣告,可是如今看來,也並非不是真的。無論如何,他已經打消和你成為親家的念頭,畢竟他就只有一個掌上明珠,對像得謹慎挑選才行。」想和皇親國戚聯姻,也得看夠不夠格。
「這……這……」張晉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放出消息,親朋好友都知道這妝喜事,怎能說反悔就反悔?
「爹,這該怎麼辦?」張叔寶急得跳腳。
季君瀾懶得再和他們說話,逕自越過張家父子身邊,走進御書房內。
「見過皇上。」他拱手見禮。
季昭見到他來,連忙從書案後頭走了出來。「聽說陳氏又要幫人打官司了,十三叔可知哪天要過堂?」
「就在後天早上。」
季昭口氣帶著探詢。「那……我可以去大理寺旁聽嗎?」
「不行。」季君瀾斷然拒絕。
他毫不退卻地問:「十三叔反對的理由?」
「皇上的出現定會干擾判決。」
「那我扮成百姓的樣子,在外頭看總行了吧?絕對不會讓人認出來。」季昭真的很想親眼目睹。
季君瀾盯著他滿懷期盼的表情,考慮片刻,終於讓步。其實他也想讓小皇帝親自體會審案的過程,若有不公,令百姓蒙受不白之冤,心裡又會作何感想,這些都是難得的經驗。「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十三叔。」季昭頓時眉開眼笑,以前老是把十三叔想得很壞,只要表示反對就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如今才體認到當時錯得有多離譜。
「張晉全之所以進宮見皇上,顯然是想拿到免死金牌,方才皇上聽完他所言,認為他那個兒子真是冤枉的嗎?」季君瀾反問小皇帝。
季昭小臉一整,知道十三叔是在考他,不敢隨便回答。「他說的是真是假,尚無法斷言,但若是無辜的,又何必急唬唬地要我出面為他們父子作主,多半是作賊心虛。」
「那麼皇上後天一早去大理寺,可要看個仔細、聽個明白,試著去分辨是非對錯,之後再把想法告訴臣。」他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剩下的就靠皇上的智慧。
「我會的。」季昭頷了下首,要不是陳氏讓自己明白十三叔的用心良苦,他們叔侄之間肯定還是少不了猜忌和提防。「另外有件事……我想知道十三叔有多喜歡陳氏?有喜歡到願意用盡一切手段保護她嗎?」
季君瀾皺了下眉頭。「皇上為何問這個?」
「十三叔總有一天要迎娶王妃,萬一對方容不下陳氏,十三叔打算怎麼做?」季昭承認自己偏心,不希望她受半點委屈。
「這是臣的家務事。」季君瀾可不想跟晚輩討論這種事。
季昭怕惹他生氣,卻知道自己非問不可。「自從認識陳氏之後,她幫了我不少忙,對我是很重要的人,這不光只是十三叔的家務事而已。」
「……臣會護她到底。」季君瀾難得真情流露。「攝政王府可以沒有王妃,但是臣不能沒有她。」
聽到他這麼說,季昭終於滿意了。「那麼十三叔可願意迎娶她為王妃?」
「皇上的意思是……」季君瀾心臟漏跳了半拍。
「比起其他身份高貴、才貌雙全的女子,我更希望有她這個叔母。」季昭不再拐彎抹角,若不是自己年紀尚小,他定會把人給搶過來,可既然陳氏已經是十三叔的人,他也只好認了。「十三叔的意思呢?」
望著皇帝侄兒滿含期待的雙眼,他拱手一揖。「臣願意。」
第15章(1)
終於到了大理寺開堂審案這一天,由於壓不住強大的民意,大理寺卿只得破例開放讓民眾旁聽。
儘管還不到萬人空巷的地步,不過大理寺外頭已經擠滿支持的百姓,大家都等著看「第一女訟師陳娘子」如何逆轉這件官司。
方怡特地雇了頂轎子給三姑娘坐,她的臉色還很蒼白,加上身懷六甲,走個幾步路就氣喘吁吁。
「我知道你的體力還沒完全恢復,但人類天生就會同情弱者,看到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也有加分的作用,你就辛苦一點,待會兒回答大人的問題時,記得要裝得很虛弱,聲音越小越好。」這也算是一種心理攻防戰。
雖然不是很明白,三姑娘還是點頭了。
當她走進公堂,就見到張叔寶也在場,還怒氣沖沖地瞪著她,她的心情跟著激動起來,方怡連忙將她拉到一旁。
待時辰一到,大理寺卿坐在公堂上。「升堂——」
三姑娘屈膝跪下,未語淚先流。
「堂下何人,又要狀告誰?」
她沒有忘記方怡的交代,氣若游絲地開口。「民女羅氏要告張叔寶——滿口謊言、毀我清白——又不認腹中孩子,懇請——大人作主……」
「小民是冤枉的!」張叔寶馬上喊冤。「她肚子裡的野種根本不是小民的,她是存心誣告……請求大人明察!」
大理寺卿拍下驚堂木。「羅氏,你可有狀紙?」
「狀紙在這兒。」站在一邊旁聽的方怡將狀紙遞上。
大理寺卿接下狀紙,看完內容後問道:「羅氏,上面說張叔寶再三保證會娶你為妻,要你以身相許,還三度誘騙你上客舍,你們之間可有立下契約,或是有人證可以證明確有此事?」
三姑娘有氣無力地搖頭。「沒、沒有。」
「大人親眼看到了吧?」張叔寶一臉得意地嚷。「她根本沒有證據,擺明了就是故意栽贓!」
在外頭圍觀的百姓也議論紛紛。
「大人……民女句句屬實……」三姑娘嗚咽道。
方怡趕緊代為說話。「因為客舍的掌櫃和跑堂的全都被這位張公子收買了,不曾留下紀錄。」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收買他們?快點提出來!快說啊!」張叔寶從地上跳起來,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讓外頭圍觀的百姓不禁氣憤。
「人家姑娘都不顧羞恥,把這麼丟臉的事當眾說出來,還有假的嗎?」
「這個姓張的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咱們就看陳娘子如何收拾他!」
驚堂木突地拍下,大理寺卿斥道:「跪下!」
張叔寶這才摸摸鼻子,重新跪了回去。
方怡福了個身。「啟稟大人,羅氏有一項證據可以證明張叔寶就是與她在客舍中過夜的男人,也是腹中孩子的親爹。」
「什麼證據?」
這下子張叔寶有些急了。「你、你們有什麼證據?快拿出來啊!」
「就是被告身上有塊胎記,還長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方怡正色道。
張叔寶哼笑。「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不可能?」
「既然是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這個姓羅的女子又怎麼會看得到?」他自認做得非常小心,不可能被抓到把柄。
「難道張公子跟女人做那檔子事都不用脫衣服?」方怡話說得直白。
「脫當然是要脫的,但絕對看不到。」張叔寶揚起下巴回道。
方怡一臉不解。「你確定?」
「當然確定。」他趾高氣昂地說。
她淺笑盈盈地道:「那是因為你都會先把燭火熄了,果然經驗老到,知道該如何防範,連這種小細節都注意到了,可惜百密總有一疏……」
「不可能!我一直很小心……」話才出口,張叔寶這才意識到不小心說溜了嘴。
圍觀的百姓發出「喔」的叫聲,大理寺卿也聽得一清二楚。
「大人,小民的意思是很小心不跟那些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有任何瓜田李下,小民還可以對天發誓,跟這個姓羅的女子之前不曾見過面。」他急切地澄清。「懇求大人明察秋毫,一定要相信小民。」
「羅氏!」大理寺卿沉下臉孔,偏頭問著三姑娘。「本官問你,張叔寶的胎記長在何處?」
三姑娘拭了拭眼角。「就在他右邊的……屁股上面。」
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到張叔寶身上,讓他下意識用袖子遮掩。「胡說八道!」
「大人不妨請人幫張公子驗身,看看他右邊的屁股上是不是真有塊銅錢大小的胎記。」方怡冷笑。
張叔寶頓時慌了手腳。「小民的爹好歹是戶部侍郎,居然要小民驗身,簡直豈有此理!」
「當戶部侍郎的是張公子的爹,又不是張公子,再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因為你爹是戶部侍郎,你就可以任意蹲蹋女人?」方怡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你可知女子的貞節比性命還重要,這種行為比殺人還要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