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凡懶懶地看著他。「你確定你當初考取功名時沒有買通主考官?」
宋綽氣得險些拍桌而起。「你說這什麼話,拐彎抹角笑我嗎?!是,我知道,當初要不是柳氏去舉發你,你極可能連中三元,所以我猜你想恢復宋姓、取回功名有什麼不對?你這個臭小子敢笑我,膽子愈來愈大了!」
「誰稀罕宋姓,又稀罕什麼功名來著?你一個二品言官在朝中幹得不怎麼愉快,在我面前也擺不起架子,一個官也不過如此,有什麼好稀罕?」
「你你你你你!」宋綽直指著他,最終乏力地端了杯茶消火。「這年頭當官真的很難為,當初到底是誰叫我求功名的!」
「你爹。」
宋綽喟歎了聲。「你不求功名也好,這京裡看起來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朝中可是波譎雲詭,暗潮洶湧得緊。」
「放心,要是有人造反,頭一個問罪的是武將不是言官。」
宋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真是造反了,可問題是沒有證據,沒人敢辦,偏偏這差事又落到都察院這頭來。」
「你說的是四王爺?」
「是啊,去年二王爺在北屯圍獵遭襲,受了重傷,皇上震怒之下撥了暗衛追查,這一查竟查到四王爺頭上,四王爺大聲喊冤,現在人被押進大理寺,可後頭的事卻要都察院去審,你說這要怎麼審?」天曉得他每天入睡前多想蒙著被子哭!都察院管彈劾又不管審案,可偏偏管審的大理寺裡頭太多皇室姻親,皇上就怕裡外掩護,最終不了了之,才會破例要都察院去查……老天啊!這是什麼鬼差事!
李若凡微瞇起眼。「就算四王爺是個囂狂之人,哪怕暗地裡對二王爺出手,也不會傻得教人往他身上查。」
他曾經在照雲樓見過四王爺,只能說是個小人,背地裡放暗箭的事不會少做,他的生母是獰貴妃,而擰貴妃娘家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力。
皇上有九位皇子,皇后所出的是二王爺,沒什麼賢名和作為,在京裡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德妃所出頗具賢名的六王爺和淑妃所出領有戰功的七王爺,但兩者在朝中的勢力倒是比不上四王爺和二王爺,八王爺是皇上至今依舊寵愛的容妃所出,聽說從小病弱,其餘的皇子懦弱無能,就連提都不用提了。
「可不是?就連暗衛頭子也懷疑,可偏偏當初擒拿的刺客再三逼供後所道出的線索,追查之下唯有四王爺吻合,皇上下令了,都察院不能不辦,但到底要怎麼辦,搞得我頭都痛了。」
「既然頭都痛了,就回去躺著想想怎麼辦。」
「我去你個李若凡,你要趕我走,好歹也先把那幅字帖給我!」宋綽火大了,跟他聊了老半天,結果卻是要趕他走,這還有沒有天理?!」
「你怎麼還沒忘?」
「我忘得了嘛我!」如果可以,他也想忘啊,「那是你之前就答應要給的,我可是急著要呈給皇上的!」
想想為何他得降尊紆貴地跟他斡旋個老半天,無非就是為了求他的墨寶!
落款名為宋繁的墨寶字帖在兩年前竄起,直到這一年來在黑市裡已經叫價千兩,但有錢想要買還買不到。
「就是因為你要獻給皇上,所以我才不想給。」李若凡撇了撇嘴道:「當初你要是直接告訴我,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嘿,你這怪傢伙,你當初用原名寫字帖,為的不就是要昭告天下,就算宋家把你除籍,你也能將宋繁之名揚名天下,甚至可以將名字傳進宮中,好讓朝中知曉宋家人如何欺你。」宋綽敢說,這肯定是李若凡當初寫字帖的原意。「如今得皇上青睞,你又有什麼好拿喬的?」
李若凡不置一詞,靜靜地喝他的茶。
宋綽說得沒錯,他當初是這麼想的。只要宋繁的名字名聞遐邇,引起眾人注意,朝中人必會追查宋繁的底細,便會得知宋繁是個被宋家除籍的庶子,是宋家毀了如此文才過人的才子。
但,如今他卻不作此想,因為他找到更有趣的樂子了。
「要不,我幫你想個法子恢復原姓,哪天你大哥要是有個萬一,爵位會在落在你手上,二房連想都不用想。」
李若凡聽完,眼神忍不住地鄙夷了起來。
宋綽眼角抽了兩下,像是下定決心地喊價。「不然這樣吧,再跟你說個小道消息,你趕緊把字帖給我。」時候不早,他沒時間再耗下去,只能拿消息換字帖了。
「說呀。」他懶聲說著。
「都察院追查四王爺,卻私下查到了江家曾經和四王爺過從甚密,這事你回去跟侯爺說一聲。」要知道宋綦娶了江家嫡女,哪天江家要是與謀逆有關,那麼宋綦恐怕也會被牽連在內,他講義氣,把第一手消息遞出了。
「喔?」
「字帖。」快,天色都黑了,他混得夠久了。
李若凡想了下,問:「我問你,七王爺傷勢恢復得如何?」
宋綽雖面帶不耐,也只能耐著性子道:「還挺不錯的,兩天前皇上宣了他入宮,我瞧他氣色不錯,走起路來如龍潛行,傷勢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李若凡垂眼忖了下,朝他勾了勾。「我也跟你說個小道消息。」
「什麼消息?」
「宋潔和六王爺走得很近。」
宋綽腦袋轉得很快。「你的意思是說豫國公是六王爺一派?」誰都知道宋潔在朝中行事向來是聽岳丈的,要是岳丈沒吭聲,宋潔可是一步都不敢走。換句話說,豫國公表面上和二王爺走得近,實際上支持的卻是六王爺。
「一個右都御史只能想到這裡?」李若凡忍不住歎氣了,搖頭起身離去。
「不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關聯性,瞥見他走出亭外,宋綽趕緊追出去。
「喂,字帖還沒給我,你想上哪去?!」
李若凡一回府,萬分受寵若驚,只因他一進門,似錦便主動挽著他的手。
「三爺,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洪嬤嬤很仔細地聽我說呢,可聽完之後,她就推說有事要忙先走了。」因為和他的猜測是相近的,她迫不及待等他回來討論這個奇特現象。
李若凡輕漾著笑意。「那是正常,因為這可是她斗楚嬤嬤的大好機會。」
似錦眨了眨眼,隨即意會過來。「原來是這樣……可是這樣對我沒幫助,對丫鬟們更沒有幫助。」入冬了,要是連件薄襖都沒有,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李若凡愣了下。「怎會對你沒幫助?往後你在府裡就多了一分力,至少洪嬤嬤多少會倚重你一點。」
似錦聞言,放開他的手。「三爺,你搞錯了,我要的不是誰對我倚重,而是讓丫鬟可以入冬添暖。」她不是那種看別人鬥得你死我活,會在一旁鼓掌叫好的人,她要的是實質上的作為,兩個嬤嬤就算鬥得兩敗俱傷,她也不會開心。
李若凡垂著眼,低聲道:「先站穩腳步才重要,那些個丫鬟不過是丫鬟,不需要放在心上。」
似錦皺起秀眉。「三爺,我也是個丫鬟。」
「你並非奴籍。」
「三爺的意思是說,如果今兒個我入了奴籍,三爺是不會娶我的?」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失望。
「我是迎娶之後,才知道你不是奴籍。」
「既然三爺娶妻不在意家世,那就代表三爺和尋常的爺兒不同,不會真把丫鬟視為下等人才是,又怎會要我不睬那些丫鬟呢?」
「你說錯了,因為是你,我才不介意家世。」哪怕憑他現在的身份也挑不了什麼像樣的對象,可他心高氣傲,入不了眼的,身份再矜貴也不願接受。
似錦怔了下,這話意彷彿他多在意她,在意到不管她是什麼身家背景都不在乎,這是……喜歡她嗎?
李若凡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怔愕住。
他竟是如此想的?他疑惑,卻不懷疑這脫口而出的話,只因愈未經思考的話語,愈接近真心。
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1)
兩人視線交纏著,教似錦莫名地羞澀了起來,有些尷尬和不自在,她隨手往床邊的架上一指,轉移話題。
「那兒有卷字軸,我打開一瞧,那字寫得真好,是三爺寫的?」
「你以為在我房裡找著的就是我寫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寫的字。」那卷字帖是他回宋府時寫的,並未落款,純粹寫心境的。
「欸……可是那字跡雖是行書卻又帶點草書的張狂,我還是認為是三爺寫的。」似錦走到架前將字軸打開。
「為何?」
「我學畫,對字也有點研究,有人說從畫與字看人是最準的,三爺是個內外不一的人,雖愛笑卻淡漠,雖有禮卻傲慢。」話一說完,她恨不得咬掉舌頭,暗惱自己說得太多。
她是不是有點太白目了?下次說話非得經過大腦不可!
李若凡怔怔地看著她,啞聲問:「你瞧,這上頭寫的是什麼意思?」
「莫道不依然……」慶幸他沒追究她的白目,她趕緊把心思擺在這字帖上。說真的,她對文言文的研究不多,「要我解釋,應該是別說不留戀之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