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蓮立刻意會地差人去把小廝喚來。
梅蘭聞言,整個人都趴到湖畔了。「似錦,你要不要緊,會不會泅水?」
似錦在湖裡載浮載沉,臉色蒼白而驚恐,勉強擠出一點聲音。「梅蘭姊,我沒事,我會游水,只是……」天色漸暗,湖畔沒有燈火,湖水又比她想像中要來得冰冷,凍得她快要抽筋了,哪有法子游上岸?
「想法子游上來,快!」梅蘭喊著。
似錦抿緊了嘴,緩緩地朝湖邊游動,盡量別讓腳有太大的動作,省得一旦抽筋她就準備葬身湖底,眼見就快要接近湖岸了,卻聽見一陣腳步聲,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情況時,又聽梅蘭低喊。
「似錦,別上岸!」
似錦怔住,不懂她反反覆覆是為哪樁,難不成兩人的友好只是建立在暫時的利益上頭?
「二夫人,似錦會泅水,能否讓奴婢去幫她取件布巾,待會讓她自個兒上岸便好?」梅蘭回頭,低聲央求著。
「梅蘭,這秋老虎的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熱得緊,現在就起風了,她要是待在湖裡,若凍出病來,這帳豈不是要算在我頭上了?」
「二夫人說的是哪兒的話,似錦要是這般容易凍出病,那也是她的命。」梅蘭臉上抹著笑,心裡卻是冰霜一片。
在場的誰都知道二夫人在打什麼主意,說穿了無非是為了那日二爺多看了似錦一眼,因此想逼著似錦落水,再將小廝找來,美其名是想救人,可目的卻是要逼人兩難。似錦現在渾身濕透,身線畢露,誰救了她,她就得嫁給誰,要是不肯嫁,又沒機會遣退小廝,那就是要逼似錦凍死在湖裡了。
施蜜勾起朱紅的唇。「那怎麼成?她可是大房的丫鬟,要是在我這兒出了事,大嫂找我要人,我上哪再找個絕色丫鬟給她?」話落,往旁一睨。「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去將大房的丫鬟給救起來!」
梅蘭眼見小廝上前,正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時
「發生什麼事了?」宋潔推開幾個小廝走來。
施蜜見狀,神色一變。「你來這兒做什麼?我的姊妹淘都在上頭呢,你這麼做是要壞人清白嗎?」
「這兒吵得很,我不過來瞧瞧行嗎?」宋潔沒好氣地啐了聲,再朝湖中望去,驚見湖裡竟是朝思暮想的人兒,脫口道:「這怎麼回事?」
「是她不長眼自個兒掉下去,有人會救,你一邊去!」施蜜惱聲吼著,示意其他小廝趕快把人撈上岸。
「這點小事,就讓我來吧。」
施蜜楞了下,這才瞧見李若凡竟是和宋潔一道前來,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見他已經越過小廝,褪下衣袍後跳進湖中。
似錦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已經泡得全身發冷、腦袋發暈,見李若凡來到面前,在昏暗的光線裡,那雙熠亮的眸像是閃動的星,攫住了她的目光。
「別怕,沒事。」
聽著他低醇的嗓音,感覺他一把將自己摟入懷……好暖。雖說不應該,但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擁抱,因為她真的會怕,她在這個世界過得好累,好像不管她怎麼努力,身邊的人依舊討厭她,想置她於死地。
李若凡將似錦帶進懷裡,在靠近岸邊時,就見梅蘭已經抓起他的外袍,擋住他人企圖窺探的目光,俐落地在他抱著似錦起身時用外袍裹住她。
「二管事,不知道能否麻煩二管事將似錦送回主屋?」梅蘭低聲詢問著。
李若凡看了她一眼,輕漾笑意。「先待在我那兒吧,明兒個再將她送回主屋。」
「可是——」
「眼前做再多,不過是欲蓋彌彰。」
梅蘭皺著眉望向雙眼無神的似錦。自己只是個丫鬟,府裡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再者二管事在眾人面前救起了似錦,早就壞了似錦的清白,似錦只剩兩條路可走,不是嫁給二管事,就是尋短護清白了。
抱著似錦回入正閣,醍醐一見兩人濕透,便趕忙讓人去備熱水。
「發生什麼事了?」醍醐輕聲問著。
「二房的一齣戲。」李若凡將似錦擱在錦榻上,淡聲說著,卻見她雙眼無神地盯著地面,不禁輕撫她的頰。
「似錦?」
似錦緩緩抬眼,面無表情地點著頭。「多謝三爺。」
「你不要緊吧?」
「沒事,我先回主屋了。」沒事的,她又不是沒被欺負過,又不是沒被出賣過,她早晚會習慣的。
只是她真的很心寒,她以為可以和梅蘭成為朋友的,可最後卻又讓她覺得梅蘭不顧她的生死,利用她討好二夫人……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道不同不相為謀,真的沒什麼。
「你渾身濕透了,先泡點熱水換件乾淨的衣裳再說。」
「不用。」她想一個人靜靜。
「似錦……」
「跟你說不用,聽不懂人話嗎?!」似錦突地失控大吼,水靈大眼因怒火而瀲瀟懾人,教李若凡看直了眼。
一開始在清竹寺遇見她時,他以為她不過是個有點勇敢但又倔強的小丫鬟,在江府再遇見她時,他知道她一直小心翼翼度日,不讓他人越雷池一步,而現在……他發現,原來當她發火時,精緻的面容更顯媚態,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似錦姊,三爺只是擔心你。」醍醐被她的狠勁給嚇了一跳,卻還是忍不住緩頰。
「我知道,我……」似錦咬了咬唇,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三番兩次救助自己的人發脾氣,尤其是她根本在遷怒。「對不起,三爺,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但我該跟你道謝才是,你幾次救了我,我都沒有好好跟你道謝。」
她站起身,身形卻搖晃了下,李若凡眼明手快地摟住她,這才驚覺她竟昏了過去。他眉頭一蹙,隨即將她打橫抱起,邊走邊說:「醍醐,讓宋絡去把大夫找來。」
「是。」醍醐走了兩步,像是察覺不對勁,忙問:「三爺要做什麼?」
「她渾身濕透了,自然是替她寬衣。」
「……三爺,你真要娶她為妻?」
「不可嗎?」他好笑道。
「不是,我只是以為三爺會想要的是……」刁蠻的官家千金就不用提了,但三爺要挑的至少會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商戶千金。
「醍醐,你太小看她了,她遠比一個商戶千金要來得有價值。」他正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收買她,今晚老天給了他好機會,直接將她娶為妻,她那把好畫功自然是她的嫁妝了。
這下他還能不賺翻嗎?
醍醐相信主子說的話不會有錯。只是趁著似錦姊昏迷幫她更衣,不給後路的逼嫁,實在是太不光明磊落……
唉,原來她跟在三爺身邊這麼久,始終沒看穿他的本性啊。
似錦很累,不只是肉體上的疲累,也包含了內心的極度倦怠。
如果可以,她真想這樣一覺不醒,可偏偏她又能感覺到自己渾身像是著火般的熱,哪怕昏睡中也不給她一點痛快,教人不怨都不行。
她一直不太懂,為何只因為一張皮相就定了一個人的命。她不過是受了命運擺弄來到這個世界,成了這張臉的主人罷了,她已經很努力地入境隨俗,學習這個世界的陳規陋習,還想要她怎樣?
她很怕,一直都很怕,恐懼如影隨形著。
陌生的環境,可怕的人心,為了存活下去,她努力地扮演好丫鬟的角色,壓抑著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的原本性情,討好著身邊的人,只因這一切的一切都教她戰戰兢兢,深怕一個行差走錯就落得萬劫不復。
可是再怎麼步步為營,卻還是敵不過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設陷。
她很傷心,淚水不自覺地流。
來到這個世界,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遺棄了一般,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她想回家……她想姊姊和老爸……
嗚咽不自覺地逸出口,隨即感覺溫熱的手摸著她的頭,就像無數個她生病的日子,老爸總會守在她的床邊,輕撫著她的頭安撫她。
她抽抽噎噎地抓住那隻手,拉在頰邊,彷彿多了一份依靠,喃喃喊著,「老爸……」她好想念家人,她想回家。
被她逮住的那隻手的主人,微瞇起深邃的黑眸。
老霸?是誰?是江府的狗還是小廝來著?李若凡思索著,隨即無所謂地哼笑了聲。
管她心裡念的是誰,橫豎往後她心裡能擱的只有他了。
一張眼,似錦睡眼惺忪地看著男人的錦袍……不,是襟口,外袍的襟口。
她迷糊地注視半晌,伸手想抓襟口,卻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被一隻大手包覆著,她往上望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又像是燃著淡淡慍火的勾魂黑眸。
她眨了眨眼,初醒的腦袋像是瞬間從冰凍之中丟進燎原大火裡,教她清醒的瞬間快速起身,但還沒坐直身子,腦袋便暈得晃了兩下又往床鋪倒。
「還病著,誰讓你起來了。」李若凡哂著嘴,在她倒下的瞬間將她摟進懷裡。
似錦貼在他的胸膛上,水靈靈的眸子快要瞠裂,有太多疑問想問,可是……她好暈,暈得就連坐著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