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覺得我……是真的對關夢君動心嗎?」
「為什麼這麼問?」
「對於我來說,今天只要任何人長得像池靜,我就無法討厭他,我剛救他的時候,其實是可以把他的臉整成別的模樣,我卻選擇讓他恢復原狀,那是因為我的貪戀,貪戀著一張我思念的臉。因此我是真的對關夢君動了心了嗎?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提點她,「關夢君剛住到家裡來的時候,你對他可是不假辭色的,那時的你也是透過他看到了池靜?不是吧?那時你的凶悍模樣也不見得多喜歡他,你對他那張臉的『在意』,反而是你開始有點喜歡他的時候。」
唐海泱怔了下。
「丫頭,有時候有個人長得像你曾愛過的人,是佔了便宜,有時卻反而是最大的阻礙。」他這旁觀者在一旁什麼都不方便說,可看得比她透徹,他分得出來,女兒和池靜以及對暴發戶戀愛時的態度是全然不同的。
她對池靜是太過溫柔,是改變著自己大刺刺的真性情配合著他有些溫吞的性子;可她對暴發戶卻保有真實的自我。
關夢君是天生王者,性子強勢而霸道,失憶時的他收斂了許多,可還是有著霸氣。因為這樣,對一向「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海泱而言,她反而可以淋漓盡致的表現出真正的自己。
如果今天她只是透過暴發戶和池靜「戀愛」,那麼態度一定不是這樣了。
「……爸,我好累,承受著一個人太深的感情,卻躊躇不能前進時,我真的好累。」
「一個人要把東西給人,若對方不伸出手,他也無法硬塞。你正是因為伸手接了才會有壓力,你會伸手接表示你對人家給你的東西也不排斥嘛,是不?」
「我還是需要時間想清楚。」和暴發戶在一起的日子太開心,開、心到她好希望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讓那些秘密一直沉埋。
可秘密還是揭開了,現在的她因為太深的愧疚,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罪惡感讓她只想當鴕鳥,只想逃避,什麼事情都決定不了。
身為一個父親,他能說的也只有這樣了,女兒是個有主見的人,不是別人說這樣她就一定認同,感情的事要想通畢竟得靠自己,別人講再多都沒用。
「你這幾天就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如果在家會胡思亂想,那就陪老爸出海去,你也很久沒去感受乘風破浪的感覺了,還不知道會不會暈船呢!啊,你就不知道暴發戶那小子第一次出海時,足足吐了三天,吐到一船的漁工都受影響的想吐,害我真想把他扔下船餵魚。」
「噗……哈哈哈……」唐海泱想著那模樣忍不住的笑了,可下一秒又忍不住心酸的紅了眼眶。
「嘖!又哭又笑,小狗尿尿!」唐豐德傾身向前,抹去她的眼淚。「海泱,老爸就你這個女兒,我只要你開心就好,至於你作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只是丫頭,老爸要提醒你,很多事一旦錯過了,就沒機會重來了,你要慎重其事。」
「嗯。爸,謝謝你。」她給了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至少這個時刻,還有老爸這個依靠,讓她慌亂無措的心,暫時穩了下來。
必唐海泱雙臂環住自己,搓了搓手臂,晚上的海風實在太冷了點,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著睡前的T 恤、運動短褲,也難怪會冷得起雞皮疙瘩了。
可是…… 她不是睡了嗎?怎麼會站在海邊?
深思不解,但像是受到牽引般,她邁開步伐,一步步往海邊走,就要踏上浪之前,她聽到有人在身後喚住她——
「泱,你不冷嗎?」
熟悉的呼喚讓唐海泱愣了好一會,才緩緩轉過身,看一眼身後的人,她驚呼一聲,「暴發戶?」
她眼前的男子溫煦的笑開,笑裡滿是疼寵,「暴發戶?泱,我們不過幾年不見,你現在是這麼看我的嗎?」
她心一驚,這笑容、這眼神、這語氣:暴發戶不會叫她「泱」,那麼眼前的人是…… 靜?
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是靜?靜已經走了,走了才對啊!
搖了搖頭,眼前的景像一樣清晰,她往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小石子,就要往後跌進海裡時,男子適時伸出手拉住她,並順勢將她往懷裡帶。
「泱,你不認得我了?」
他帶點受傷的語氣,霎時讓她的心揪起,急忙回道:「沒、沒有,我沒有忘記你,從來沒有,你是靜啊,最疼我的靜,我不會忘的。」
明明知道不可能,聽到溫柔的聲音時,她還是沉淪了,雙手環住對方的腰,緊緊的不肯放。
他的大掌像以前一樣,習慣性的摸摸她的頭,弄亂她的發,這感覺太過熟悉,害她忍不住掉下淚,卻又不敢哭出聲。
男子將懷裡的她拉遠一點點,親手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
「我說過任性一點沒關係啊,為什麼不敢哭出聲呢?」
她搖搖頭,「因為你不喜歡看我哭,我就不哭。」
他沉靜的看著她,抬起的手停了動作,「是嗎?我不喜歡你就不做是嗎?那你為什麼還狠得下心傷了我?」
「靜,你……」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樣了,跟溫柔的靜不一樣了,那種想在她眼裡索討什麼的表情,好像……好像……暴發戶?
「海泱……我是誰?」
「嘎?」
「今天不是問過你了?我不是問你我是誰嗎?為什麼不回答我?」他瞇起眼,直勾勾盯著她,語氣寒厲。
唐海泱傻愣在原地。今天是怎麼了?眼前的人是誰?到底是誰?她想逃,他卻緊抓著她的手臂,她傻得說不出話來。
「海泱,透過我,你看到的是我嗎?還是,我只是和你心中深愛的某人很像?」
又來了,又是同樣的問題,她不知道,不然他來告訴她,她應該看到誰?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能總是這樣,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暴發戶,你先放開我,你……」她話說到一半,對方深深歎了口氣,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
他仍盯著她,眼睛裡是掩不住的哀傷跟……失望,語氣好沉好沉,「泱,那個男人叫暴發戶是嗎?你把我誤認成他了是嗎?你愛上他了是嗎?」
「……你是誰?」她已經分不清了。
「我是誰重要嗎?你想看到誰我就是誰,泱,你說你是想看到我的嗎?」
她說不出話來,怕說什麼都錯,只能含著淚呆呆的看他。
男子也不再說話,不住的往後退去,唐海泱下意識的追上前,雙腳踏進浪花裡,努力跑著,可無論她跑多快,始終追不上他,冰冷的海水打上她的小腿,甚至噴濺到她輕薄的衣服上,她也顧不得。
一個浪花打來,她腳微微一絆,右腳上的鞋掉了,被海水無情的捲走。
她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左腳,這鞋子是……
那一年夏天,她和池靜初初相戀,在這片海灘上嬉戲時,她的這雙低跟涼鞋不小心被海浪沖走了,池靜那時候還跳下海水想幫她追回呢,找了半天鞋子早就不知被潮汐帶到哪裡去了,後來,她也捨不得把這只鞋丟掉,一直塞在床底下的箱子裡。
怎麼現在會出現在她腳下?而且結果也跟那年夏天一樣,右鞋被沖走了……
男子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你還記得嗎?我說過不管誰先走,都不是分離,只是先走的人去另外一段旅程等對方了,你還記得嗎?」
她猛地抬起頭看著他,急急的說:「我記得。」
「不,你騙人,你早就忘了,忘了我還在等你,你拋棄我們的諾言,你愛上別人了。」
「我沒有、我沒有……」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質疑她的感情?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擺出受害者的樣子來折磨她?
一個浪打來,那只右鞋居然被帶到他腳邊,海潮退去時,又把鞋子帶走。他看了鞋子一眼,就像那年夏天毫不猶豫的跳進海水!
「靜!」
看著心愛的人就要被海淹沒,唐海泱著急的想衝過去,但腳仍像是被釘子釘住般,不能動彈,最後,她整個人趴在沙灘上,拚命的抓著沙,卻還是無法往前。
「靜!靜!」
唐海泱大喊一聲,接著……從床上坐起。
她愣了好一會,環顧四周,才發現她是在自己的房間。摸了摸臉頰,滿是淚痕,說明她剛剛作了一場惡夢。真的只是惡夢?
突然,她起身,從床底拉出白色大紙箱。
當看到那只女鞋還安然躺在箱子裡時,她哭了出來。
她好累,好累……有好些年沒有再夢見靜,這次夢到他,他竟是來指責她的,夢裡他失望的表情,她還記得好清楚。
或許……她對關夢君不只是喜歡,是等同的愛吧,老爸看出來了,連靜都看出來了,所以才會用那麼哀傷的口吻說她忘了承諾,說她背叛了他們的感情。
是背叛嗎?不能嗎?她不能愛上兩個人嗎?